罗汉雄觉得挺“开眼界”。
他还是第一次遇到独眼龙这样的人。
都说土匪是恶毒凶残的,在江湖上是“黑势力”,那么独眼龙就是“黑中上品”。
脸皮有多厚,说不上来,其实有些人根本也无所谓脸皮,或者是根本就没脸,你骂也好,咒也好,根本没用。他不具备正常人那样的廉耻感与荣辱感。
至于死后下十八层地狱之类的诅咒,也完全不在乎,造孳太多,多两件少两件都差不多,他也不会有罪恶感。
罗汉雄其实还并没有弄明白,独眼龙和龙大柱、唐钊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先前发生过什么样的纠葛。至于龙大柱说的“独眼龙背叛血寨主”,自己在桑园花圃土匪聚会的时候,倒是听过一点。
但有一件事,倒是确定无疑:、
独眼龙是不会放过龙大柱、唐钊的,也不会放过自己。
跟他讲什么都没用。
怎么办?
拼了吗?
……
有个提着砍刀的土匪,凑上来,冲着独眼龙道:“大哥,嘻嘻,这仨肉墩儿,是卸块还是放血?嘻嘻,交给兄弟试试刀,怎么样?”
“放屁,”独龙眼瞪起那一只独眼,骂道:“这仨货都是宝贝,跟猪崽似的,放秤上称一称,论斤卖钱,送到长沙城,立马就换大洋钱,你傻呀。”
“是,是,可这俩半死不活的,还值钱吗?”
“屁话,只要没断气,就卖好价钱。另外,那个全须全尾的,把他手筋脚筋给挑断了,省得路上捣乱费事。”
啊?
罗汉雄吓了一跳,独眼龙说的“全须全尾”的无疑是指自己,他竟然——要将自己的手筋脚筋都给挑断,我勒个岑……这家伙可太恶毒了。
我犯了什么罪?
我惹着他了吗?
为了怕自己路上捣乱,就把筋给挑了,王八蛋……他还有点人味儿没有?天下最恶毒最凶残最……简直拿不出什么词来形容了。
罗汉雄想骂两句,可那有用吗?
自己手里还有一把司刀,跟他拼了吧。可是——显然也没多大用。
罢,罢罢!
罗汉雄把心一横,挑断了手筋脚筋,还不如死了呢,干脆,老子自己了断吧,我自杀算了。
他握着司刀的手,腕子一翻,把刀尖对准自己的胸口。
……
就在这时候,忽然耳边传来一阵悠扬的箫声。
乐声清越,宛转动听。
这是荒郊野外,哪里来的箫声?
将军庙里的诸人,都是一愣,包括独眼龙在内的那几个土匪,也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罗汉雄甚至听出来了,箫声离着不算远,顶多一里地之内,吹奏的那曲子,是《平湖秋月》。
悠扬的乐曲传到耳边,和庙里这一副剑拔弩张的场面,非常的不协调。这里眼看着就要开始一场血腥的残害事件,却突然听到了柔和清扬的乐曲,实在……反差太大。
……
而更罗汉雄吃惊的,还不是箫声。
是独眼龙那几个土匪,脸上都是一副僵硬的表情。
他们似乎都呆住了。
独眼龙愣了两秒钟,突然一把抽出腰中的短刀,一身紧张之色,扭头向着窗外。
如临大敌!
那个持汉阳造步枪的小土匪,低声叫道:“大……大哥,不好了,是黑无常来了。”
……
罗汉雄心花怒放。
看着独眼龙那几个家伙神经兮兮的样,心里解恨,你奶奶的,怎么没吓死啊。
黑无常,自己曾经在桑园看见过一次,那只是个长得颇黑的人,貌不起眼,但是身上带着一股无形的煞气,身形一现,立刻吓得群匪四散而去。
那次,黑无常对自己很是礼貌,一副客客气气的样子。
这箫声,是黑无常吹的吗?
只见独眼龙握着短刀,大踏步走向庙外。那几个土匪,个个提刀拿枪,神情紧张,跟着独眼龙,叽里骨碌地朝着外面奔,谁也不再顾及罗汉雄这三个人了。
几秒钟的功夫,他们逃了个一干二净。
比兔子跑得还快。
罗汉雄既欣慰,又诧异,象独眼龙这样穷凶极恶的悍匪,还没碰上黑无常的面,竟然象老鼠见了猫一样,仓皇逃窜,也上次自己在桑园花圃见过的情形,如出一辙。
他松了口气,如释重负。问龙大柱,“龙先生,这位黑无常,这么厉害?”
龙大柱道:“黑无常是血寨主的手下,武功据说很好,不过最主要的,是这个人心计非常厉害,足智多谋,跟人打仗,几乎没有败过。”
“他是自己人?”
“对,此番为对付长沙的军阀部队,我们和血寨主共同行动,黑无常是血寨主手下重要干将,他负责配合我们。”
“原来是这样。”
说话间,箫声停了。
罗汉雄迫不及待,跑到庙门外,向远处张望。
但是,接下来的一幕,令他很意外。
只见从百十米外的草丛里,走出一个人来,瘦削的身子,双手各拄着一根拐杖,单腿着地,一步步缓缓前行。
黑无常!
从身形和面貌上,认出来了,正是在桑园见过一面的黑无常。
可是他完全没有彼时的从容和威严,一瘸一拐,步履艰难。
糟糕……
罗汉雄跑着向前迎过去。
“黑兄,你怎么了?受伤了吗?”
黑无常停下脚步,看清楚是罗汉雄,向他微笑着点了点头,“罗小哥,是你呀,庙里还有谁?”
罗汉雄上前搀扶住黑无常,发现他左腿上包扎着,曲起来不敢着地,靠着两手里的拐杖前行,嘴里微微喘气,一副疲惫不堪之状。
可是,就是这么一位疲惫的伤员,刚才把独眼龙那几个穷凶极恶的家伙给吓跑了。
“庙里还有龙大柱、唐钊。”
“哦,他们还好吗?”
“不好,两位都受了伤,而且还挺重。”
罗汉雄扶着黑无常,进入庙内。
庙里躺着的两个伤员,看见黑无常进来,是一副受伤之状,也是吃了一惊,大家面面相觑,互相苦笑,都是无奈之状。
“黑兄,你……怎么也这样了?”
“唉,一言难尽,”
黑无常在罗汉雄的搀扶下,在席子上缓缓坐下来。
“我告诉你们一件不好的消息,那‘金背铁胎弓’的主人,重新出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