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大夫”的话,登时引起一片哗然。
现场诸人之中,都是有经验的大夫,每个人都有自己治疗病症的法子,但是谁也不会直接拿酒去洗眼睛。他说什么以“蔡记烧锅”的酒药到病除,自然都不相信。
有人呵护他“胡来”。
但是这位豆豆眼的满大夫,却是信誓旦旦,“你们都是井底之蛙,不知道高深医术,可以由繁化简,如若不信,咱们就试试,我先用烧酒洗一只眼睛,让你们看看效果。若是不行,把我的眼珠子给抠出来。”
他的语气甚是坚决。
众人都面面相觑,看他绝决之状,若非癫狂,便是确有把握。大家都睁大眼睛瞅着。
满大夫从药囊里,拿出一个葫芦。
一般行医之人,都会有一个或是数个葫芦,用来装药,但是满大夫将葫芦嘴拔下来的时候,大家首先闻到的是一股酒气,果然,他这葫芦里装的是烧酒。
他又从怀里拿出一个酒杯,这酒杯却是异常漂亮,青白瓷,广口,洁净如玉。将葫芦里的酒,往杯里倒了大半杯。
那酒略呈黄色,有些浑浊。
接下来,满大夫打开一个布包,从里面取出折叠好的白布条,他那布包里有针囊、刀剪等物,众人都是行家,一看便知是医家必备之物,看起来,满大夫并非蒙事之人。
用布条蘸了酒,满大夫俯下身子,去擦拭患者的眼睛,当他擦拭第一下的时候,便有人脱口而出:“好。”
看满大夫的动作,轻巧而灵敏,手指、手腕间力道与部位,拿捏得异常准确,行家一看就知道是此道老手,须知人的眼睛是最娇嫩的部位,稍有不慎便会形成误伤。
刚才喝斥满大夫的那个大夫,主动蹲下去,帮着翻病人眼皮,给他当助手。
擦拭几下,便把布条扔掉,重新换新的,再蘸酒擦拭。
那病人忽然叫道:“好,好清凉,我的眼睛看见了,谢谢大夫。”
“不要动,”满大夫警告道:“你的眼睛还须用水冲洗,隔二个时辰一次,不可见阳光,切记切记。”
到得此时,已经没人再怀疑他的医术。
那个白胡子老郎中,对他一个长揖,“满世兄,你果然有神术,老朽长见识了。”
满大夫站起身来,还礼,“不敢,前辈过誉,区区小术,哗众取宠了。待家师到来,那时再和各位探讨医术中的精髓,小可算是打个前站,替家师向各位问候。”
“敢问尊师是……”
“家师姓阳,名讳上无下离,因舍下琐事,晚些时候才能到达狐仙岭。”
对于“阳无离”这个名字,在场诸人,并未听说过,此人在附近地面上,似乎毫无名气,但是在外场上,却也得讲究个礼数,因此大家还是说道:
“久仰,久仰。”
满大夫笑道:“不必客气,家师刚到湘界,籍籍无名,此番到狐仙岭,来向各位高人讨教。听说有位‘石三针’大夫,医术通神,我们仰慕已久,不知他老人家,可在此地?”
“石大夫没有,他正在外面办事,据说明天才到。”
大家互相客气了几句,却也没功夫闲聊,因为好几个病人,都在等着医治,在白胡子郎中的建议下,大家分头问诊,满大夫和别人分成几组,立刻施术。
赵大壶充当助手,给人递工具,煎药汤。
石锁对医术一窍不通,转了一圈也没找到罗汉雄的踪迹,颇为失望,正自揣着手闲绕,有个灰衣侍者模样的人匆匆直过来,向他说道:“喂喂,你不是赵大壶大夫的跟班吗?怎么这等没眼色,别人都忙着,你倒游手好闲。”
“嘿嘿,可我不会看病啊。”
“不会看病,就不能干别的活儿?现在人手紧张,你跟我走,去给各位会的大夫安排差使,操办勤务,哎呀,大家都忙死了,你好意思闲着?”
“好好,”
石锁被指派了差使,跟着灰衣侍者一起,做勤务打杂,登记、引路、派送病号……
此时,满大夫正在给一个腹胀如鼓之人诊治,他经过一番把脉之后,又把酒葫芦给拿起来,旁边有人问:“满大夫,你要给病人喝酒吗?”
“对,蔡记烧锅的酒,灵验得很。”
旁边的人都有点瞠目结舌。
刚才治眼睛,满大夫就是用的烧酒,现在治腹胀,还用烧酒?难道这“蔡记烧锅”的酒,能够包治百病?
只见满大夫又拿出一个方形的墨绿色酒杯,非瓷非铜,像是犀角料子。他又从药包里拿出两包药粉,装入杯中,然后才在杯中倒入烧酒。
赵大壶在旁边,看得清楚,笑道:“满大夫,原来你并非以酒治病,依然是以药治病,只不过用酒作引子而已。”
满大夫微笑一下,并未回答。
旁边诸人,都已经瞧得明白,满大夫换杯、和药,其实都是有讲究的,赵大壶说得没错,说到底,他是给病人用药,至于酒中是否还含有其他药物,那别人就不知道了。
一连给病人灌下两杯酒,满大夫收起酒葫芦。慢慢给病人揉搓肚腹,一会功夫,病人的肚子里“咕噜咕噜”地叫起来,满大夫说道:“来来来,帮我将他抬到茅房去。”
石锁正在旁边,二话不说,拽起病人的身子,背起来,大步便向前走。满大夫跟在后面,一溜小跑还追不上。
“喂喂,小伙子,你不要跑那么快嘛。”
石锁说道:“满大夫,你的医术真棒,请问你叫啥名?”
“我叫满不懂。”
“嗯?”
石锁愣了一下,哈哈大笑,“好名字,你用这个名字行医,保证没人去找你看病。”
“这你可错了,好酒不怕巷子深。水泊梁山的军师名叫吴用,难道他真的无用吗?”
把病号背进茅房里,片刻之间,便大泄起来,如喷泉之涌,止歇不住。气味难闻,臭出好远。
“好臭,好臭,”石锁捏着鼻子,“我的个乖乖,你要把整个山上的人,全都给熏得晕死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