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蒙蒙亮的时候,胡露露先醒了,她发现自己蜷缩在梁海阳的怀里,两个人的身上只盖着一件衣服。她瞪着眼睛望了一会儿天,然后一骨碌从海阳的怀抱里挣脱出来。
于是海阳也就醒了,胡露露一边穿衣服一边怕被人听见似地对他说:“别出声儿,跟我走。”
“去哪儿?”海阳也开始穿衣服,假装若无其事地问。
“我带你去一个我一直想去的地方。”
离汽配城不远就有座公交汽车总站,十几分钟后,两个人已经登上了只有几名乘客的早班车,目的地是远郊区密云。
海阳想问为什么不开车去?修车厂里有好几辆车他都可以使用,但只是张了张嘴却没有。
胡露露上车后径直走到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上坐下,等海阳在她身边坐下后马上靠在他肩上,长途车开动后改成伏在他的腿上,很快就睡着了。
过了一会儿胡露露嘟哝:“冷。”
海阳一直迷迷糊糊的无法集中精神,但是这点“觉悟”还是有的。他脱下上衣披在了胡露露的身上,那件上衣正是他和胡露露夜里一起盖的那件。
胡露露始终没睁开眼,但这时却满意地笑了,然后拉过海阳的一条胳膊紧紧地搂在怀里,继续沉沉地睡去。
海阳看着窗外想了一会儿夜里的事,疲惫和困倦袭上来,他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
“两位,下站就是终点了啊--”大部分时间都在和司机聊天的售票员冲海阳他们喊,“你们俩是下车啊?还是不下车往回坐啊?我们这车可是到了总站呆会儿就往回走了,你们要是回去就还得重新买票啊--”
这就是“车轱辘话来回转”,在北京有的售票员总这么啰嗦和热情。
这次海阳先醒了,他把手从衣服下抽回来。于是胡露露也醒了,慢慢坐起来,一只手像是怕冷一样把衣服抓在肩头,另一手揉着眼睛。
她的头发蓬乱,快速瞥了一眼海阳,然后环顾车厢,车厢里只剩下他们这两名乘客。车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进山的,盘旋的山路一侧是装着防护网的岩壁,另一侧在密密麻麻的树影间泛着水光。
“哎哟,这是到哪儿了?”她小声问。
“不知道,”海洋瓮声瓮气地回答,然后问售票员:“大姐,终点站叫什么名子?”
售票员很惊讶地看他们,报了一个有“营”字的站名,然后问:“你们坐过站啦?”
“没有没有!”胡露露忙说,“我们就在这站下!”
她完全坐起来,把盖了一路的衣服还给海阳,用手指梳理头发。海阳把上衣穿好,两个人都没再说话、也没再对望一眼。
长途车开到终点站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两个人一前一后下了车。售票员还在后面问:“你们不回去吗?”
胡露露挥着手说不回去了,海阳尽管一肚子话想问,但是想了想还是没有开口。
附近除了一座超大型水库外并没有太著名的风景区,只是在农家乐兴起以后才出现了一些管吃管住的家庭旅馆,后来为了保护环境和水源,又关闭了一大批。
还没到旺季,而且也不是周末,因此长途车开走后,车站上空无一人,只有远处的大树下停着一辆摩托三轮车。
两个人朝大树走去,海阳空着手,而胡露露也只带着她那个外出旅行时背的小包。
三轮车后座躺着一个胡子拉碴的汉子,手里拿着块咬了一半的饼,人却已经睡着了。
胡露露推醒他,说了个地名:峰云山。那人显得很诧异,说那儿可远啊,还说一般人去那种地方都是自已开车。
“别费话,”胡露露笑着说,“又不少给你车钱。”
两个人坐上车,车内空间窄小,但胡露露还是和海阳并排挤着。摩托车向山上开去,路况非常不好,马达轰鸣,两个人被颠得七荤八素。胡露露央告司机开慢点,海阳偷眼看她,猜不透她在打什么主意。
车在一个一百多米长,几乎有四十五度的大上坡前停下,司机说他的车拉着人上不去,峰云山就在坡上面。
于是胡露露付了车钱,和海阳下车往坡上爬,显得兴致很高。
爬到坡顶上海阳才恍然大悟,他们要去的不是一座野山,而是一家高级度假山庄。
在林木间建着的一排木屋别墅,高一些的山坡上也有一排,如果再仔细看,更高的山上还有一排,彻底和周围的树木融为了一体。在大树的树干上也建有一些小木屋,规模广大,布置巧妙。
走得更近些,能看到木屋和木屋之间其实相隔很远,通过一条条有栏杆的木栈桥相连,栈桥下种满了薰衣草。已经开始进入花季,蓝色和紫色相间的花海将一幢幢别墅包围起来。薰衣草的串状花穗随风摆动,空气中传来一阵阵浓郁的芳香。
那些木屋的造型很有特点,人字型房顶从二层直达地面。所有落地窗都面向山下的水库,一层的落地窗外有木质大平台,摆设着一些桌椅。有几幢明显大一号的木屋,在二楼还有另一个观景平台,也同样面朝水库。
二十分钟以后,两个人已经在度假山庄值班经理的引领下开始参观了。
“我在电视上看到就一直想来!但一是太远,二是我爸的腿脚又不方便,我一个人来又住不了这么大。”胡露露嘴不停地说着,梁海阳跟在后面好奇地东张西望。
值班经理介绍这座度假山庄是台湾商人开发的,至少四星级酒店的标准,温泉水直接入室。站在屋里不往外看的话,绝对不会相信身处大山的深处。
在最高级的木屋里还有一个巨大的圆型浴缸,胡露露立刻选中了这个房型。
因为不是旺季,木屋里疏于打扫。度假山庄里所有在岗的清洁工和服务员都被召集来,突击打扫卫生。
胡露露和海阳只好先在一层平台上等,她拉着海阳在一把有靠垫的黑色铁艺椅子上坐下来,然后坐进他怀里,一手勾着他的脖子,一手指着像大海一样广阔的水库问:“美不美?”
海阳点了点头,他从来没来过这种地方。
胡露露将头靠在他的脖子上,用蚊子般的声音问:“说说吧,大哥,昨天是怎么回事儿啊?”
海阳咬着嘴唇不说话。
“说话啊——”胡露露拖着长音说,撒娇是女孩子的本能,哪怕是她。
海阳仍然沉默着,他看着眼前这一大片群山环抱的水面、像是童话世界里的木头房子,还有望不到边的薰衣草花海,最后是扭动着身子盯着他的胡露露,整个人都恍惚了。
这一切和他生活工作的修车厂仿佛是两个世界。四周只能听见阵阵鸟鸣,仿佛回到了童年里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