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途汽车载着胡露露和梁海阳,沿着蜿蜒的山路驶出山区,开足马力上了高速公路。三个多小时后,长途车才回到城里的总站,从这里到广发汽修厂只有一站地的距离。
海阳是被售票员推醒的,胡露露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已经靠着他睡着了。
时间已过正午,两个人先找了家小饭馆吃饭。
点了餐等上菜的时候,海阳问胡露露:“哎,我一直想问你来着,你干嘛带我去那么远的地方?”
胡露露白了他一眼,把头歪向一边。
“哎,你倒是说话啊!”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什么?”海阳真想不起来。
“只有咱俩的时候你应该叫我什么?”
“......老婆?”
“对啊!你前两天不是叫得挺欢的吗?”胡露露白了他一眼。
“可是怎么一回来我就觉得再那么叫就特别扭呢?”
“那你得赶快适应,”胡露露说,“你问我为什么带你去山里?因为我怕你跑了呀!我得赶紧找个远地儿把你圈起来喂熟了,你就不跑了。”
这时服务员端来了饭菜,胡露露小手一挥,没心没肺地说,“就算咱俩提前度蜜月了,反正也入完洞房了,嘿嘿!”
海阳不敢往四周看,只好闷头吃饭,吃了一半又问胡露露:“吃完饭干嘛?”
胡露露在车上就想好了,边吃边说:“吃完咱俩先回厂子,你换身衣服,然后跟我回家见我妈我爸去。”
先不说后半句,海阳刚听了前半句就急了,马上恢复了正常的思维能力。
“我不能回厂子!那天我说走就走,连长他们一定都在找我。这么多天我一个电话都没打过,现在突然回去,这不是找骂吗?”海阳一着急,又把部队里的称呼拿了出来。
“我看谁敢骂你?谁骂你我开了谁!谁敢骂你一句,我就骂他十句!老赵要是难为你也一样处理,‘戈’‘文’——滚!”
海阳咧了咧嘴,不敢继续这个话题,过了许久才小声央求胡露露:“咱俩的事情能先别让他们知道吗?”
其实这才是他不想和胡露露一起回厂子的真正原因。
胡露露看着他那可怜的样子就想笑,也就点了头。她把海阳留在饭馆里,自己回了修车厂。
当胡露露大模大样地走进厂里的时候,就像每天去上班一样自信和自然。
这时老赵已经一筹莫展好几天了。
所有工人里,梁海阳是和他渊源最深、也是他最器重的一个。当老赵还是“赵连长”的时候,就看出这个西北小伙子是个好苗子,也是他指点海阳去学的修车。
退伍后,他和以后的海阳一样放弃了国家安排的工作,选择了北漂。
当他一站稳脚跟,马上就托部队里的熟人去打听海阳的消息。他没有直接联系海阳,因为怕他有自己的计划,却又不好意思拒绝自己。他只是请人给海阳捎了个信。
而海阳一退伍就打来了电话,他报告说自己已经订婚而且退伍后会去四川。老赵很遗憾,说本来想邀他来北京和自己一起工作。
没想到过了几天,海阳又打电话来说已经和家里商量好了,先不去四川了,而来北京投奔他。老赵欣喜若狂,同时对未曾谋面的海阳的未婚妻心生好感。
现在海阳已经来北京半年多了,但是他的生活圈子却很小,在北京认识的人也屈指可数。老赵用两天时间找遍了他可能去的所有地方。
在汽配城附近的几条小巷里,塞满低档足疗店、按摩店和洗浴中心。老赵在别的地方一无所获之后,不得不硬着头皮把这些地方也问了个遍,包括档次最低的洗头房。但是别说人了,就连半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得到。
老赵是海阳在北京唯一的联络人,他按海阳留下的电话号码给他家里打电话。接电话的是海阳的父亲,老赵说自己是部队的,有事找海阳。
梁老贵很自豪地说儿子去北京工作了,还把海阳的手机号码很仔细地念给他听,老赵苦着脸道了谢。
他去向熟悉的片警求助,警察听完他的陈述,爱莫能助地说:“你们那个工人又不是小孩,你们厂里又没丢失财物,他最后所在的现场也没有犯罪痕迹,而且你还不是他的真系亲属,我们怎么帮你找?再等等吧!说不定上哪儿玩去了,过几天就自己出来了。”
最后,老赵只好决定如果三天后仍然没有海阳的消息,就如实告诉他的家人,他们都应该加入“梁海阳搜索队”。
午饭后,修车厂的工人们会回宿舍休息个把小时,偌大的院子里空无一人。
所以没有人知道胡露露是什么时候回来了,她先去办公室看了看,桌面上已经积了一层灰。然后她向后院走去,路过后车间的时候看见那辆房车还好端端地停在原地,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她正看着房车出神,老赵恰巧从宿舍里走出来,看见胡露露后先是一惊,很快就像没事人一样和她打招呼:“露露回来啦!听你妈说你去秦皇岛啦?玩得怎么样?”
“还行,”胡露露也像没事人一样回答,然后若无其事地问:“我不在的这一个礼拜没什么事儿吧?”
“没事!”老赵一脸的镇定,然后像是突然想起来,“对了,梁海阳前几天有事回老家了。”
老成持重的老赵对“少掌柜的”胡露露撒了慌,这是他一生中少有的事。
不打自招!胡露露心里说。
她差点笑出声来,同时打消了潜入宿舍的念头,她原来的计划很简单,就是偷偷去宿舍取走梁海阳的衣服。
“他说过几天就回来,”老赵仍然指着依维柯说,“他那辆房车快收拾完了,再干几天就能交活了。”
其实只是一个工人请假,身为厂长的老赵实在没有必要对胡露露做这么详细的报告,说多了反而会被警方显得有问题,这点他很快也意识到了并后悔自己多嘴。
“走呗,爱走不走,”胡露露轻描淡写地说,“行,我就是回来看看,没事儿我就回去了!赵叔,您多费心,我过两天就来上班!”
“行,有我在你放心!”老赵说,同时在心里念叨:“别来!千万别来!一来就添乱!”
所以,那天胡露露回来过的事,全厂只有老赵一个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