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赵在外闯荡多年,精通人情世故。他望着眼前暴跳如雷的胡露露,所有疑问迎刃而解,一瞬间全明白了。
梁海阳和胡露露之间一定是出了非常严重的问题,看她的那个歇斯底里的样子,是什么性质的问题还猜不出来吗?
老赵的头立刻就大了——他从来没敢想过这两个人之间会有“情况”发生。
胡露露上窜下跳地数落老赵撒谎的事,然后绑上他当司机,满世界去找寻梁海阳。
老赵的心中叫苦不迭,但也没有办法。他闷头开车,听从胡露露的指挥左拐右拐乱找,一个字都不问。
边开车老赵却又担心起海阳来,如果事情真如胡露露所说,那海阳除了一身新衣服就一无所有了!更要命的是,他也没带任何身份证明,而且除了老赵和同事外,海阳也不熟悉其他人了,那他靠什么活着呢?
在找人的过程中,英莹给胡露露的手机打过好几个电话,却都被她快速挂掉了。
胡露露就这么和老赵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地找到了深夜,跑遍了她家和修车场的周边,到后来她双眼通红,嗓子也彻底哑了。
老赵一样很惨,晚饭还一口没吃呢,他疲惫不堪,但心里更累。虽然胡露露没说得很明白、也不可能说明白,但是他也基本了解了事情的经过。
他的心情愈加沉重,不敢作任何表态,因为海阳是他介绍来的,如果追究起来,他这个“保人”也有很大的责任。
天快亮的时候,老赵问胡露露:“露露,咱们还找吗?”
胡露露有气无力地用蚊子般的声音回答:“不找了,你送我回去吧。”
老赵把她送到她家楼下,英莹在路灯下站着,她既不放心女儿,更不放心病中的丈夫,虽然家里有保姆,但她还是每隔一会儿就上楼去看看。
而胡志彪已经坚持不住早早躺下了,可是却坚持睁着眼睛不睡。
胡露露目光空洞,仿佛没有看见妈妈,拖着两条腿慢慢地走向楼里。
梁海阳去哪儿了?这还要从昨天下午、他和胡露露打度假山庄回来说起。
两个人在长途汽车站边上的小饭馆里吃饭,海阳坚决不回修车厂,其实是不想和胡露露一块儿回去,因为怕被同事们知晓两个人的关系。
胡露露却是巴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但暂时也只好先由着海阳,让他在饭馆里等着,自己去了修车厂。
下午的小饭馆里只剩下海阳一个顾客,吃完饭的桌子已经被麻利的老板娘收拾干净,还在他面前放了个布满小坑的铝茶壶和一个磨损很严重的玻璃杯。
海阳给自己倒了杯水,那是一种淡得几乎没有颜色的茶水,喝到嘴里也没有什么味道,一根短小的茶叶梗在水面的漩涡里不停地旋转。
他盯着茶叶梗发呆,想起了度假山庄的木屋里的那个大浴缸的水面,想起了几天来在那里度过的迤逦时光,笑容不由地浮现到了脸上。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小饭馆的塑料门帘掀开,一个中年男人走进来。老板娘立刻笑着站起来,问:“买着啦?”同时把一个大水杯递给他,那是她的丈夫。
“买着了!可让我买着了!”男人一边说一边接过杯子大口喝水。
海阳的思绪被打断,抬头望向他们。
“哪天的?”老板娘问。
“周五晚上的!两张都是中铺。”男人放下杯子,掏出钱包来,从里面小心翼翼地取出两张火车票递给老板娘。
海阳的脑子里像是响了一声炸雷,他腾地站起来,几步迈到柜台前,着急地问:“今天几号?”
柜台里的两个人都被吓了一跳,过了一会儿才回答海阳。然后他们看着这个年轻人哭丧起脸,咬着嘴唇,慢慢地蹲了下来,用两只手使劲地抓自己的头发,过了一会儿攥起拳头用力地砸自己的头。
男人赶紧抓住海阳的手:“哎哟,这位大兄弟怎么了?别打别打!”
老板娘也从柜台里出来,和他一起把海阳扶到凳子上坐下。
不管两个人怎么安慰和询问,海阳都不回答。他先用两只大手捂住脸,过了一会儿又趴在桌子上,用拳头一下一下地使劲锤桌子,能听到他反复地唠叨一句话:“我怎么能忘了!我怎么能忘了!”
他坐直身子,闭着眼仰起头,过了片刻突然站起来向外冲去。
当心情大好的胡露露从修车厂里回来的时候,差点就和冲出饭馆的海阳撞个满怀。海阳清醒过来,听胡露露说话的时候面无表情,努力地自我克制着,只是胡露露那时兴奋得不行,根本没顾上这些。
后来海阳一路被胡露露带去买衣服、理发和买见面物,听她喋喋不休地描述着两个人的未来,他都仿佛充耳不闻,目光扑朔迷离。
终于到了胡露露的家,胡露露让他在楼下等着,自己先上楼去“打前站”。
她刚刚消失在楼门里,一直等待机会的梁海阳就把礼物都放在花园的长椅上,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他走出有保安看守的大门后,脚下越走越快,拐过路口的时候终于跑了起来。
海阳因为经常被胡露露指派当司机陪她出门办事,所以早就把北京城区的路走熟了,对北京火车站的位置和周边情况更是了如指掌。他从东三环一路向西跑到东二环,再拐向北一路跑下去。
做为一个体能考核连年为优的退伍兵,跑完这段路对海阳来说不算什么,他控制着自己呼吸的节奏和奔跑的速度,大幅度摆动着手臂,一路绝尘而去。
跑到崇文门的时候,他看到了北京火车站的金黄色的琉璃瓦顶。
海阳心急火燎地在火车站的广场和周围找了一夜,渴得不行时就去公共厕所里喝一肚子生水。那时候李艳芝乘坐的火车已经远离了北京,而胡露露正坐在老赵驾驶的汽车上寻找着他,三个人的失魂落魄都不相上下。
海阳不敢想象第一次来北京的芝怎么应付这个超级大的城市,他想给芝打电话,可是到了公共电话亭才想起身上没有一分钱。他硬着头皮向路过的陌生人借手机,可是很多人都在打量了他几眼后就断然拒绝,有的甚至还加快脚步离开。
这也不能怪他们,海阳当时的形象确实引人怀疑。衣服虽然是新的,但是这一路跑下来早已皱得不成样子。脸上更是狼狈不堪,不知道是汗水还是眼泪,在他的脸上画出一道道痕迹——很多人都把他当成了在北京已经很少见的盲流。
最后,梁海阳和几天前的李艳芝一样,在站前广场上颓然坐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