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赵将车直接开进了货运站,他指着关梁海阳的小屋子对胡露露说:“他在那儿呢!”
他把屋子的钥匙也交给胡露露,问:“用不用我......”
“赵叔您回去吧,”胡露露很干脆地打断他,“您也累了一天了,有事儿我再找您!”她又恢复了对老赵的礼貌。
老赵终于卸下了这个大包袱,赶紧开车颠儿了。
海阳的这一天也过得生不如死,上午老赵把他送到这里,刚开车离开他就向货运站的人借了手机充电器。
手机启动后开始不停地响起提示音,列出李艳芝发来的无数短信。
“海阳你怎么了?你知道我有多着急吗?你不是说要开着车带我去逛颐和园、带我去爬长城、带我去广场看升国旗吗?你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别吓唬我......”
海阳边看边哭,他不敢想象芝在寻找他的这几天里是怎么过来的,而同一时间自己在干什么?他正在和胡露露在度假山庄里学习享受生活。
最不可饶恕的是,自己竟然把芝来北京的事彻底忘了。
这些短信还起到了一个作用,它们让海阳在自责之余认定他和李艳芝之间已经完了。芝不会知道他这几天的醉生梦死,但是海阳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和胡露露呢?海阳想不下去,就像从一个美梦中突然惊醒,他必须回到现实生活里,再美的梦也不能在真实生活中继续。
况且,这个梦真是美梦吗?
海阳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就是逃离这一切,逃离北京。
当门锁响动,胡露露推门出现时候,海阳吓了一跳,他原以为进来的是老赵。但是他马上明白了,因为老赵的原因,胡露露肯定会出现。这怨不得老赵,无论是对李艳芝还是胡露露,包括一直器重自己的老赵,要怨也只能怨自己,都是自己不好,海阳的心里只剩下了自责。
胡露露是一个从个性到脾气,包括外型都偏中性的女孩子,是别人眼中的假小子。当然不是说这个类型的女孩子没有权力爱上别人,但是柔情蜜意啦、柔肠寸断啦放在她身上就显得不太合适了,她自己就非常别扭。
和海阳形影不离的那几天里,胡露露无师自通了小鸟依人的姿态。她身材矮小,而海阳高大健壮、肌肉勃发,这让胡露露的顺从和依赖显得非常顺眼和自然。
可是海阳没有想到,即便是胡露露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身体里坚硬干脆的一面迟早会暴露出来,只是时间早晚问题。
在货运站里,她借着院里的光亮用钥匙开了门,走进狭窄逼仄的小屋。一天的六神无主突然烟消云散,元神归位,胡露露原地复活了。
海阳没有开灯,她就找到了话说,一边在墙上摸一边说:“怎么不开灯啊?这黑了巴叽的!”
开灯后,她看到海阳背靠在窗边的墙上,深深地垂着头不敢看她。她走到海阳的身前,抬头看海阳的脸,逗他说话:“哟,哭啦?你还好意思哭呐?你要是哭我还不得死去?”
海阳抹了把脸,其实他脸上的泪早就干了,他还是不说话,目光也躲闪着胡露露。胡露露就用脚踢海阳的腿,从轻轻踢到越踢越重,踢一下说一个字:“你干嘛跑啊?让我妈我爸看我的笑话?”
海阳突然蹲下来,捂着脸,带着浓重的鼻音说:“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我配不上你,这半年工资我一分钱都不要了,让我走吧,要不你让他们照死里打我一顿也行!”
不知道海阳的这番忏悔是对胡露露说的,还是对他自己说的,亦或是对已经远去的李艳芝说的。
一句话差点从胡露露的嘴里喷出来:“靠!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但是她忍住了,同时整个人豁然开朗,纠缠了自己一整天的疑问终于有了答案,原来海阳是觉得配不上自己才跑掉的!难道说他在她家楼下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因为承受不住这种压力才跑了?
头脑简单的胡露露以为自己想通了就马上深信不疑,这个解释以后想来可笑至极,可是当时却让她心花怒放,同时觉得海阳更可爱了。
胡露露福至心灵,装作很奇怪地问:“哎?我扣你的工资干嘛?那是你自己挣的啊!”
过了一会儿她又说:“谁说你配不上我了?谁敢嚼咱俩的舌头根子我骂死他!是老赵吗?”
本来嘴就笨的海阳张嘴结舌,他不知道是自己没说清楚还是胡露露没听明白,过了半晌才说:“是我觉得自己不好,没有人说什么。”
“只要我自己乐意就行,什么配不配的?我还觉得我不配你呢!”胡露露又说,“你是不是怕见我爸我妈啊?你又不是没见过他们!”
突然她恍然大悟,亲密地凑到海阳的耳边说:“我明白了,你是不是怕我爸我妈收拾你啊!因为你跟我‘那样儿’啦?——切!我又不告诉他们!”
不等海阳回答,胡露露又抢着说:“你不爱见咱们就不见他们,随你便!再说了,我自己愿意谁说都没用!”
她始终掌握着这场“谈判”的控制权,海阳不敢更明白地说出终止和胡露露的关系,他只能一味地贬低自己,说自己家穷、说自己没上过什么学,说胡露露家那么有钱,说胡露露家有那么多亲戚,肯定看不起他等等等等。
总之都是一些在胡露露看来最俗不可耐的理由,这些理由在本来就叛逆和“混不吝”的她的眼里全都不是事儿,只要海阳在自己身边,那么所有困难和旁人的议论就都无所谓了,她把海阳支支吾吾说的话一句不拉都怼了回去。
“你管他们呢?我是跟你好,又不是跟他们好!”
“你穷?你们家没钱我们家有啊!我们家的钱以后都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啊!”
“你没上什么学?我也没上过什么学啊!我高中都差点没毕业知道吗?咱俩学历差不多啊!你还比我多当了几年兵呢!”
最后胡露露有点不耐烦了:“你怎么回事你?你怎么这么俗?你再跟我扯这些没用的我抽你啊!”
胡露露说着真的开始抽海阳的嘴巴,当然只是轻轻地拍拍他的脸,她越说心情越好,简直就要眉开眼笑了。
海阳悲哀地发现了一个事实,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亏心的原因,现在他在胡露露的面前完全无法“支棱”起来。别想歪了,这句话的意思是他对胡露露的态度始终无法强硬起来。
至少在这个阶段,他对胡露露的态度是言听计从,不敢反驳。
于是海阳只好一边躲闪着她拍向自己脸的手,一边扯开话题:“不管怎么样,我是不能回你们家的修车厂了,我没脸再见老赵他们。”
“咦?那你去哪儿?”胡露露诧异地问。
“我出去找工作,等挣了钱再去你们家。”
海阳还说这是为了不让胡露露的亲戚看不起他,他是有技术、有本事的人,是可以自立更生和顶天立地的。
海阳的这点所剩无几的自尊倒让胡露露很是感动,但她也没有同意,反而提议说:“那我要是把修车厂里所有人都开了,你回来重新招人呢?或者留谁不留谁都由你来定呢?什么老赵小赵,先把他开了!”
海阳吓了一跳,马上表示不同意。
开除什么人胡露露其实无所谓,只要海阳在就行,她想了想做了最后总结:“那咱俩就各让一步吧,你想单干可以,但你的工作我来帮你找,我在北京认识的人总比你多得多!总比你自己找靠谱吧?你自己也找不着比现在更好的工作。我保证明天就帮你找个修车的工作,比你现在挣得只多不少,怎么样?”
海阳被逼到墙角里,只好先点头同意,他没有继续拒绝的理由,先走一步看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