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露露对梁海阳越来越肆无忌惮,而且她又是那么喜怒无常,前一分钟还搂着海阳唧唧我我,但下一分钟可能就会因为海阳说错了一句什么话、或者没有满足她的什么过分的要求而勃然大怒。
她经常故意大吵大嚷,这对她来说是一种释放和发泄。她半真半假地逼海阳低头认罪,或者干脆一声招呼都不打就佛袖而去。每当这种时候,她不管多晚都打车回自己家了,然后一连几天都不再出现。
谁都不知道表面风光的梁海阳还遭受着这种折磨,他在拥有胡露露所带来的美好物质生活的同时,也全盘承接了原来她的爸爸妈妈的责任,像哄一个娇生惯养的公主一样“侍奉”着胡露露。
可是别忘了,海阳来自西北农村,在那里男尊女卑是根深蒂固的民风。海阳家里的女人,他妈、他大姐和二姐都是最典型的西北农村妇女。她们任劳任怨、吃苦耐劳,对自家男人的吩咐言听计从。
“打老婆”在他的家乡仍然是常见的陋习。
“婆姨不听话就得揍,一直揍到听话了为止!”
“婆姨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
这一类难听的话现在虽然听得少了,但历来都是那里的传统中的糟粕。
虽然海阳离家早,还没有接受过这些“家政教育”,但是从小在田间地头耳濡目染,他心目里的理想“婆姨”应该什么样也就可想而知了。
在那一年剩下的小半年里,从盛夏开始算起,我没再见过几次胡露露。
偶尔去小东的修车厂时,我倒还每次都看见梁海阳。但要么是我真有事,要么是我怕碰到胡露露而早早离开。所以,就是那屈指可数的几次见面,我也没有和他说多少话。
我怕碰到胡露露的原因很简单,那就是她对海阳的喜怒无常越来越频繁、越来越无所顾忌,这让我和小东都尴尬至极,因为我们不知道应该视而不见还是尽量劝说。
比如在我们四个人经常去的大排档里,胡露露可以在大家说笑的时候突然就莫名其妙地对海阳冷了脸,轻则随意对他“呲的”,重则毫不给他留面子地责难。有的时候海阳忍不住反驳几句,她马上失态地大吵大嚷。
而海阳呢,他像是永远都学不会容让胡露露,学不会哄她开心和赔不是,也可能他本来是会的,却不愿意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
所以到了最后,往往是胡露露扔了筷子、摔了杯子,愤然离座——回自己家去了。而梁海阳也不去追赶,只顾把自己灌醉,然后被小东和我架回他的出租院里,扔到床上一觉睡到大天亮。
胡露露对我和小东倒没有失礼的地方,除了在她和海阳吵架的时候完全无视我们的存在。每当这个时候,我和小东只能大眼瞪小眼地苦笑。
就像有些“心灵鸡汤”里说的,越亲密的人往往互相伤害得越深。
胡露露得到梁海阳后,慢慢现出原形,就像一株褪去了伪装,锋芒渐现的仙人掌,而海阳则像一块从一而终拒绝软化的顽石。
胡露露是一个远远还没有长大,需要哄、需要加倍呵护的任性女孩,而海阳需要的却是一个知性懂事的伴侣给予他温柔的陪伴。
海阳越不妥协,胡露露就越来越恶劣、越来越不像个女孩子,而海阳就越来越反感,这构成了一个恶性循环,让两个人一步步走进了自己建造的迷障里,深陷其中,谁也找不到出路。
我那财迷小舅子本来是坚定地站在胡露露那一边的,因为她是他的“财主”。可到了后来他竟然也开始为海阳惋惜,他跟我发牢骚:“这个梁海阳平时挺聪明、挺明白的啊,怎么找了这么个媳妇儿?”
然后他又自作聪明地分析胡露露:“这丫头就是仗着家里有俩臭钱!所以可着劲欺负爷们儿!”
“你可得了吧!他们俩这事儿可能还真跟钱关系不大,胡露露本来就是这样的人,不管她们家有钱没钱!”我说。
小舅子到底认识胡露露的时间太短了,在他眼里,胡露露是一个从温柔多情的女孩蜕变成的小悍妇,而在我和海阳的眼里,现在才是她原来的样子,只是比我印象中的还要惊悚得多。
再后来我宁肯少洗车,也尽量不去东方汽修厂了,被迫旁观他们俩吵架或者至少打冷战都实在不是一桩赏心悦目的事。我少去以后,小东也就有理由不去给他们俩当电灯泡了,这也正合他的意。
但我还是会偶尔想起这两个年轻人,有时他们会突然出现在我的思绪里,莫名其妙、来去无踪。
到了年底的一天晚上,我想起胡露露和我说过年底要和海阳结婚,可怎么还没有一点消息呢?我问小东,他说他都忘了有这码事儿了,他还说海阳最近经常请假,因为胡露露的爸爸又住院了。
时间已经很晚,我决定明天给海阳打电话问问情况,可是第二天一大早,海阳就给我打来了电话。
他鼻音很重地说胡露露的爸爸在昨天晚上去世了,我拿着手机愣住了。
胡志彪这次住院,家里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但是即便如此,即便英莹和胡露露都有心理准备,可是仍然哭晕过去好几次。毕竟在这个时代,胡志彪还不到五十岁就去世了,实在是太年轻了。
海阳现在是这个家里唯一的男人,一直在跑前跑后办理医院和安葬的事,还有抽空打电话通告四方。胡露露家有很多亲戚朋友,而他这边能想起来通知的只有老赵和我。
我听到这个消息时挺内疚的,毕竟这半年多都没怎么跟他联系过,于是马上问他胡露露的爸爸什么时候出殡,我一定去。但是海阳很为难也很婉转地拒绝了我,他在电话里说家里的亲戚们倒是都来帮忙了,但正是因为人太多、嘴太杂,反而坏了事。
上一辈儿的老人都已经去世,胡志彪又是家里的老大,所以现场缺少主事的人。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谁都抢着出主意,同时又谁都不服谁。这一大堆人还没到一天就吵了好几回架......我听懂了他的意思,也就答应不去了。
可是真不露面又说不过去,我踌躇之后还是在胡志彪出殡的前一天晚上去了胡露露的家,毕竟她和梁海阳是我曾经很亲近的朋友。
有一件事我可以肯定,梁海阳和胡露露的婚事起码要推后一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