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露露和梁海阳的婚事是家庭聚会的中心话题,亲戚们都跃跃欲试地想帮忙,因为她是英家的小字辈儿里最后一个没结婚的。
爸爸胡志彪已经去世,老胡家人口凋零,不像英莹家人丁兴旺,所以家里有什么事都是靠这边。姥爷和姥姥都八十多岁了,现在英家主事的是胡露露的大姨。
“露露的婚礼一定要办好!”大姨如是说,“咱们家再下一场婚礼至少要等十年以后了。”她说的是她的还在上初中的孙子。
“也未必啊——”胡露露得意忘形之下,没心没肺的劲儿又上来了,她指着几个表姐表姐夫和表哥表嫂说,“你们要是离婚,那就不用再等十年了,不过先说好了,再快也要排在我后面!”
众人一片哗然,有人笑有人骂,梁海阳特别想捂住胡露露的嘴。
“这事等我们娘儿仨商量好了再跟大家商量,”英莹胸有成竹地说,“最多一个月,我做东请大家吃‘顺峰’!谁都不能不来!”所有人都轰然欢呼起来。
每年的聚会都不是吃完午饭就结束的,饭后除了岁数大的老人以外,其他人还要找一家有自助晚餐的卡拉ok唱歌,继续玩到凌晨才作罢。
英莹带着胡露露和梁海阳也去了卡拉ok,但是只呆了一个小时,英莹就对两个人说:“我带你们去个地方。”然后就和大家告辞,坐上了海阳开的车。
“咱们去哪儿?”海阳问,慢慢开车出地下停车场。
“国贸,”英莹回答,“你认识吧?”
“认识,我去过。”海阳边说边把车开上了东三环。
“妈——”胡露露终于有了单独问妈妈的机会,两个人的关系经过这一下午几乎恢复如初,“现在您除了上那什么‘格局课’还干嘛呢?大姨说您开公司了?”
英莹拉起女儿的手看着她,高深莫测地笑。
“您笑什么呀?您说话呀,我让您看得直发毛!”
“这就是我为什么要带你们去国贸的原因,”英莹说。
海阳抬眼看后视镜,正好和胡露露的视线搭上,两个人都是一脸的问号。
北京的春节气氛已经越来越弱,很多单位在初七、初八就上班了,所以东三环路上已经恢复了节前的车水马龙。
海阳在前面开车,听着后座上的母女对话。
“去国贸干嘛?”胡露露问英莹,“那破地方有什么可去的?”
“破地方?到了你就知道了。”
“哎哟,我去过那地方,噢——我知道了!”胡露露拍了下手,自己想出了答案,“妈,您在国贸开了家店是吧?一定没错!有没有我能穿的?正好我去顺两件。”
海阳也很同意胡露露的猜测,英莹一定是在“国贸”开店了,而且生意也肯定非常好。
中午当她说要在“顺峰”请客的时候,海阳还奇怪为什么要去快递公司吃饭?偷偷问了胡露露才知道,此“顺峰”非彼“顺丰”,是一家赫赫有名的老字号海鲜酒楼,用胡露露的话说就是“黑到家了”,要是那么多人一起去吃顿饭,就算不开名酒也得花好几万。
“就你?”英莹故意对胡露露说,“我怎么会卖你能穿的衣服?”
“我怎么了?我现在的风格跟以前不一样了,您没看出来吗?”胡露露说着给英莹展示自己的羽绒马甲。那是一件桔黄色里子的紫色马甲,可以里外面互换着穿,虽然撞色醒目,却也只是一件普通衣服,并不光怪陆离。
“你还有风格呐?”英莹笑着说,“好好,我逗你玩呢,我没开店,我以后也不会开店了,卖衣服的格局太小。”
“怎么又是格局、格局的?您不讲格局就不会说话了是吗?”胡露露夸张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英莹反而来了精神,正襟危坐后才说:“人的‘格局’是一个很大的话题,不是我几句话你就能听懂的。”
“切!又看不起人!”
“格局的意义大到一个人看待世界的高度,小到与人相处时的胸怀......”
“又是这些云山雾罩的,我听您说了一下午,听得头都大了。”
海阳在前面使劲憋着笑。
“那就说具体点的,如果我说开服装店卖衣服是格局小,那什么是格局大呢?”英莹试图启发女儿。
“服装店是零售啊,那格局大就是开批发市场?比如大红门和以前的动批、官批......”
“打住,你怎么就离不开卖衣服呢?”
“那还不得怪您?您不是就一直在卖衣服吗?”胡露露没好气地说,“那您说吧,我承认我格局小好吧?”
“咱们还以服装业来举例,能够引领潮流或者创造潮流的人才是格局大,让服装店卖什么款式,他们就得卖什么款式,引导消费者买什么衣服,消费者就得买什么衣服。”
“我还是没明白,妈您说的是当模特儿?哎?这事儿说不定您还真干得了,”胡露露开始打岔,拍着椅背问海阳,“阳子,你说我妈是不是比以前还漂亮?你要不认识我们,是不是还以为她是我姐?”
“嗯,没错!”海阳由衷地回答。
“我的妈呀、你的姥姥呀——”英莹胡撸自己的胸口说,“我可真拿你没辙。”
“那您倒是说您干什么了啊?哎哟急死我了。”
“卖衣服只是服装业的下游,而服装业只是时尚业的一小部分而已,能站到时尚业之巅才格局最大的。”
“又开始说我听不懂的话了,您就直说您在国贸干嘛了吧!难道您开了个时尚......噢,您不会办了本《瑞丽》那样的杂志吧?”
“我就离不开衣服了是吗?和我干的事情比起来,时尚业的格局还是小了。”
“您这是要急死我!您到底干嘛呢?”
“都说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
这时车已经从三环主路驶出,北京人最熟悉的大厦之一、棕色的“国贸”大楼矗立在眼前。
“阳子,你要是直行就绕远了,可以提前左拐,咱们去‘国贸’三期。”英莹说。
“三期?”只去过国贸一次的梁海阳从不知道那里还分一、二、三期。
“就是那座最高的蓝色大厦。”英莹指着前方说,但是从车窗里只能看到那座摩天大楼的一半高。
故事推进到这里时,被称为“中国尊”的中信大厦才建了一半高,与之遥遥相望的“国贸”三期仍然雄踞着“北京第一高楼”的称号。
海阳探头看那座高耸入云的摩天大厦,不由得吐了吐舌头。
“妈诶——”胡露露打开车窗,探出半个头仰视才能勉强看到那座楼的楼顶。
在北京,“国贸”是一个尽人皆知的简称,但不是每个人都知道它的全称:中国国际贸易中心。
国贸三期是十年前建成的,而国贸一期建于刚刚改革开放的三十多年前,因为座落在从首都机场进京的必经之路上,所以它还被誉为“国门第一楼”。
第一批入驻国贸的都是名列“世界五百强”的企业,时至今日,这里也是一流外企趋之若鹜的地方,有着熙来攘往的众多外国人。
老国贸建成的时候,胡露露和梁海阳都还没有出生,胡志彪和英莹刚还没计划开店,而我还是住在东城区二环里的一个小屁孩儿。
天气晴好的时候,朝东眺望就能看见顶天立地的国贸大厦。
做生意是讲究商圈的,以后的几十年里,以国贸为中心向周围辐射,建起鳞次栉比的写字楼、酒店和公寓楼,北京cbd才由此诞生。
“cbd”是全球通用的简称,写全了就是中央商务区。而国贸从一期开始就是北京cbd的地标性建筑,后来国贸三期建起来以后,更是当仁不让地继续了这个称号。
从外观上说,三期不再是一期和二期的那种略显陈旧的棕色,而是换成了时尚多了的天蓝色。从高度上说,一期和二期两位“大哥”一个刚到它的腰,一个才到它的胸口。这座楼的天台上还有一座直升飞机停机坪,湿度大的时候,楼顶就会隐没进白云里。
之所以在国贸的话题上花这么多笔墨,就是想让不熟悉北京的人对英莹说的“格局”有一个感性的认识,要明白在北京开公司的话,国贸无疑是最高大上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