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鸡汤端到桌子上之后，转身就出了门口，当着姜乐的面把口袋里的农药瓶子扔到了垃圾桶里。

他这样做一方面是担心农药继续放在家里，余音年纪小不懂事把这东西当成饮料喝了。

另一方面也是在告诉姜乐，她的计划在自己眼中一览无遗，防止她在一次走极端。

随后，他洗过手回到饭桌上，先是给余音打了一小碗饭，拧下一个鸡后腿放到她的碗中。

“音音，快吃，你不是最喜欢吃鸡腿了吗？”

“哇，好香！”

余音到底是小孩子，而且因为家里的钱几乎都被余歌输光的原因，她已经很久没吃肉了，所以此刻见到大鸡腿，眼睛里顿时绽放出光芒。

但兴奋过后，却又有些犹豫，看向了还站在厨房门口一脸复杂情绪的姜乐。

姜乐深吸一口气，回应一个苦涩的微笑：“吃吧。”

“太好了！”

小姑娘怪叫了一声，当即抓起碗里的鸡腿进入了战斗模式。

看到这一幕，余歌心中悔恨交加。

前世的自己就是个人渣！

这么好的妻子，这么可爱的女儿，自己当初却不懂得珍惜。

直到她们彻底离开了自己，余生只能在悔恨和遗憾中度过。

就算后面自己打造了再厉害的商业帝国那又有什么用？

这一次，老天爷给了自己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他绝不会再辜负她们！

就在余歌想着这些的时候，姜乐已经来到他对面，跟余音并排坐下，但没有动筷吃饭，而是冷冷审视着他：“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我告诉你，如果是想问我要钱，你打错算盘了，我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了！”

对她来说，余歌今天这么反常，心里肯定没憋好屁。

余歌沉默了一会，没说什么，只是淡淡道：“先吃饭吧。”

姜乐再次警惕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但终究还是没看出什么，只好作罢，低头吃饭，不过嘴里吃的什么，她完全没有感觉。

一顿饭就在这中诡异的气氛中结束，姜乐下意识地起身收拾碗筷，却被余歌抢了先。

“我来吧，你忙活了一早上，也该累了，先休息一下。”

说着，余歌抢过她手里的碗筷，快速收拾起来，随后端起用过的碗筷走向厨房准备洗碗。

看到这，姜乐实在沉不住气了，噌地站了起来，喊了一声：“余歌，你到底想怎么样？家里真的没有钱了！”

可以听出，她冰冷的语气下，藏着的是深深的不安。

余歌心下一颤，背对着姜乐的脸表情痛苦地抽搐了一下，但他还是将碗筷放到了一个用来洗完的大盆中，这才缓缓转身，来到姜乐的跟前，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这个时候记忆中的某些片段才变得愈发清晰具体起来。

他才发现，姜乐的肩膀原来是如此的消瘦单薄，却苦苦支撑了这个家整整十年！

若不是自己实在太混的，让她内心的信念崩塌，她又何至于走到这一步？

而且余歌能够清楚地感觉得到，自己的双手刚刚放上去的时候，姜乐整个人轻轻颤抖了一下，他立即想起这些年自己是怎么对姜乐的——

他从来都没过在意过她的意愿，每次都是随着自己的心情要了她，甚至不管她的身体状况如何。

甚至在醉酒的时候，毫不留情的出手打她。

想及此处，余歌恨不得狠狠给自己来几巴掌。

但眼下，他觉得还是先打消姜乐心中的疑虑更重要。

之前姜乐问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他没有回答，一方面是没想好怎么解释，另一方面也是觉得在当前的情况下，自己不管说什么，姜乐大概是都不会信的，一切的语言都显得苍白。

可当姜乐再次问他要做什么的时候，感受着对方心底那浓浓的不安和厌恶，余歌觉得自己再不给她一个解释，恐怕她心里自绝的念头也没有那么轻易消去，万一以后等自己不在，这个傻女人再做出什么傻事来，到时候自己哭都没地方哭去。

当下，他闪电般收回了自己的双手，随后盯着姜乐的眸子，真诚且深情地说道：“我知道现在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会觉得是我在为自己将要做坏事的借口。”

“但你今天要做的事情真的很危险，也很傻……你可以不为自己着想，可你想过没有，音音她才八岁啊，大好的人生都没有开始，难道就因为我们的错误，就此结束吗？”

“我们把她带到这个世界上来，不是为了让她看到我们的世界是怎样的糟糕，而是让她自己去收获自己的世界的美好……”

“对不起，但我想请求你一件事，给我一个机会，也给音音一个长大的机会，好吗？”

说到这，余歌的表情变得悲伤无比，他又想起了那无数个因为愧疚自责而无法入眠的夜晚，妻女冰冷的尸体倒在饭桌旁的一幕仿佛一根钉子那般深深地钉在了他的内心深处，让他整整三十年都不敢忘记。

深吸一口气，余歌继续说道：“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你今天的计划成功了，但是我并没有跟你们一样死去，而是活了下来，在梦里，我身居高位，成为了万千人追捧的对象，可我没有一分一秒是过得开心的，因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已经彻底离开了我。”

“最后，我选择了亲手了断自己的生命……”

听到这里的时候，姜乐已经泪流满面。

尽管她对眼前的男人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但对方语气中的那种悲伤和绝望，立即引起了她的共情。

甚至她恍惚间仿佛看到了一个男人无数人追捧的背后，每个深夜都蹲在角落抱着膝盖痛哭的场景。

那该是多么的孤独和绝望啊。

“老婆，给我，给音音，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好吗？”

最后，余歌再次发出了最诚挚的请求，并伸手温柔地替她擦去泪水。

姜乐的内心很复杂，她怔怔地望着余歌。

半晌，才木讷地点了点头。

余歌开心地露出一个微笑，打趣道：“都当妈的人了还哭鼻子，也不怕女儿看到笑话。”

说着，他转身洗碗去了，嘴里还哼着姜乐根本没听过的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