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呦,原来那个送来机关图纸的男孩子是尚杰派来的!涂大风如醍醐灌顶,心中大恨。身边一人道:“大哥,这寨子东北角不是还有一道小门么,咱们弟兄拼死护你过去便是。”涂大风道:“不成不成,错啦错啦!那个来投靠的男孩子根本就没说实话,东北角说不定是悬崖峭壁,有死无生的地方!”
“大哥,不到最后关头咱们决不能放弃!”于是涂大风身侧众人拼命砍杀,可是外围的小喽啰有不少已放弃抵抗,或死或降了一大半,总算杀到了东北角来。只是东北小门只容一人通过,倒有很多人自相拥挤,摔在地上。
尚杰等大笑,也不追赶,放涂大风去了。
回到议事厅,见柳依约向一名手下吩咐已毕,那人上前禀告,说道柳公子吩咐如何善后为宜,尚杰依言派人去办。不一会众人都到厅上,尚杰正拍着柳依约肩膀大称感激赞赏。尚盈盈道:“叔叔,他一个文文弱弱的读书人,你别把他吓着了。”卢一峰笑道:“柳公子乃是大智大勇,临危不乱,盈盈小姐你,怕才真正是关心则乱吧。”众人哈哈大笑,尚盈盈啐了一口,倒也没有更多扭捏。
此事已毕,柳依约从被掠上山的小白脸,摇身一变成了座上宾。尚杰等日日延请,言语恭敬,虽未明言,但显然一心想要柳依约留在山上,为自己日后出谋划策。柳依约往往辞道:“小生不堪大用,还需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其意便是婉言拒绝了。
这日晚间,柳依约正和卢一峰谈说,聊到这山寨里的生活其实也并非外人所想,全是大碗喝酒、大秤分金,人人之间也有一定的高低阶层,甚至弱者还会受到盘剥压榨。只是一来不能回头,二来打打杀杀让情绪有所发泄,所以弟兄们大都愿意在山上过这痛快日子。忽然一个少年声音在门外说道:“柳公子,请您去一趟东山吧。大小姐说,要用萤火虫做一个别致的灯给您看书用,便命小人们去捕捉。可这个时节,萤火虫已经少了,小人们昨天忙活了一晚都没什么收获,今晚上大小姐正在发脾气呢。”其实这寨子本就建在高山上,所谓的东山不过是东边一块地势更高处,尚盈盈非要称之东山罢了。
柳依约道:“无妨啊,今晚夜色深重,你们正好将盈盈小姐套在袋子里,狠狠打上一顿,只要不出声音,她日后也无处寻仇。”那少年苦笑:“柳公子您就别说笑了,除了您,哪有人敢去治我们大小姐啊。”说的便是前日尚盈盈相邀、柳依约故意不至的事。卢一峰笑道:“回去禀告大小姐,就说今日是不看佛面看僧面,柳公子应了,稍后便去后山。”柳依约措手不及,心里明白,尚杰等是起了用尚盈盈留住她的心思,大家互相打配合。
无奈之下,柳依约赴了东山,只见地上摆着一排小灯笼为自己引路,倒也别致,不禁摇头失笑。慢慢悠悠走上山顶时,尚盈盈已经等得不耐烦,坐在地上用脚踢着石子。尚盈盈见到柳依约,马上站起来,一双眼睛笑成弯弯的月牙。
“更深露重,蚊虫好多,我等得你好苦。”
柳依约向不觉得故作娇怯是好事情,于是也不客气,道:“明知夜凉如水,令叔却要你来自讨苦吃。盈盈姑娘,你就不怨?人生大事,本就该自己做主的。”
“啊?我…不、不是叔叔要我来的,我是真心…真心想见你。”说到最后,尚盈盈的声音已几不可闻:“你难道一点都不想见我?”
柳依约想答“是”,此时也已说不出口,只好苦笑道:“咱们如今不是日日见面么?”
“这个自然不同。我与叔叔、方二叔、卢三叔还有这山上的好多好多人都是日日见面,我们插科打诨,谈笑嬉闹,原是惯了的,可都不似我跟你。未见你时,我急着想见你;等着你时,我心里砰砰的跳,反复想着该对你说什么;见到你时,我却一时什么都忘了。真不知你这死人有什么好。”
柳依约听她语出真诚,心头升起几分感动,待听到最后一句不伦不类的话,一点温馨又顿时无踪。犹豫一番,忽然长揖到地,说道:“盈盈姑娘,柳某饱读诗书,不忍白承你的情,今日便将性命交关的大事告诉了你吧。”于是将女子身份向尚盈盈和盘托出。尚盈盈愣在当场,久不能平复。
过了许久,尚盈盈眼中噙泪,一笑之际显得眸子更亮,道:“男人也好,女子也罢,你生的真真好看。”柳依约洒然一笑。这时草丛中点点萤光升起,夜色斑斓,一时醉人。
两人一夜谈说,数叶盈风,光景可爱。
第二日卢一峰到柳依约处拜访,向她说起:“柳老弟,按照你的法子,已经查到了内奸其人。”
柳依约微一思索,已知其意,故意笑道:“既然已经查出内奸,就该禀告寨主,请他严加惩处,以儆效尤才是。”卢一峰支吾不能言。
柳依约继续道:“卢三哥如今来向我说,想必是与此人有亲戚,因此来向小弟讨个法子吧。”卢一峰抱拳笑道:“什么都瞒不过老弟你,我的确是想保全这个孩子。你还记得此前被绑在拴马桩上吗,当时为你端水送饭的孩子——长安,竟是他做了山寨的叛徒,真是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想是因为从小父母双亡,在山上无人照料,受尽欺负,因此有了恨意,与外人串通。”
柳依约对那瘦瘦小小的少年颇有印象,卢一峰此言一出,倒也颇为叹息。沉吟片刻,柳依约说道:“卢三哥,我正要向寨主辞行,讨了长安做我的伴读书童,一路上有个照应,倒也美事一桩。寨主对内奸的事要个说法,自然据实相告;至于其他弟兄,就告知他们涂大风攻山乃是寨主有意安排即可。自然会有少数人不信,但私底下怀疑来怀疑去,只会集中到一个人的身上——就算风向偏了,想必卢三哥也自有方法——到时候是要澄清谣言笼络他,还是放任弟兄议论打压他,就看寨主决断了。真真假假,虚虚实实,都比不上山寨的稳固,不是么?”
卢一峰恍然大悟,抱拳躬身,额头沁出冷汗:这柳依约在山寨短短十数日,竟将自己与二寨主方大仇之间的龃龉统统看在眼里,更不要说退敌、查案之时的智计百出。幸亏此人志不在山林草莽,否则留在山上,哪还有自己的容身之地?
柳依约自向尚杰等辞去,带走长安一人和金银酬谢自不必提。她留下四枚锦囊,嘱咐绿色锦囊尽快打开,蓝色锦囊一年后打开,紫色锦囊三年后打开,淡青色锦囊则说是盈盈姑娘心情不好时自拆。尚杰等苦留不住,只得放她去了,一行人直送出很远,确保了她和长安的安全,这才回到山寨。却见尚盈盈已经耐不住性子拆开了全部四个锦囊,正撅着小嘴又哭又笑。
尚杰道:“我的小姑奶奶呦,是你自己使小性子不肯去送人家,自己躲在这里又哭又笑的做什么,不嫌丢人么?”说着将拆开的四个锦囊拿来:只见绿色锦囊里是一张叠成方块的纸,上面写有楷书小字,是壮大本寨之法;蓝色锦囊里是三张同样的纸,上面将附近对手分析了遍,并指出各个击破之法;紫色锦囊里是一张字条,上书“致青州令函,置于床头枕下,终身为匪则不如招安为兵”;淡青色锦囊里又是一张字条,好说歹说半天,几乎是用抢的,才从尚盈盈手心拿过来,只见上面写着一句话:“知盈盈必拆锦囊,床头柜中有囊萤之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