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穆善一路换马疾驰,累死了三匹骏马,只盼望早点回到扬州,传下消息,遣江湖亲众四散寻找女儿,也及早阻止李四利用穆家信物作恶。他旧伤刚愈,又添新伤,如今却这样不顾性命的赶路,日后纵是大好,武功却再不能有所进境了。但他对养女直比亲生更甚,疼惜非常,竟全没考虑这一层。
这日午后回到了自家地界,早有家人前来接着,道是家主出门,老夫人在此间主事。细问下去,只说是跟表姑娘有关,余下便不知道了。穆善心想这人不甚得力,便不再询问,欲到家亲自问明情况,并处理李四的事。八壹中文網
穆善到家洗了把脸,便去向母亲请安,禀明了此去情形。虽略过了他自己伤重一节,老夫人却猜到了八九不离十。这老夫人在心里暗暗伤神,既对孩子们难生怨怼,只好埋怨起正轩这个姑爷,面上倒没露出什么。
穆善问起父亲亲自出面是忙什么事,老夫人正在闷闷地又伤又怒,也没个好声气,道:“是天心想出来的主意:说是要一一去找正轩的旧部,可以引起那位忠信侯的注意,然后分六拨派出人去,东打西绕地,可以查到月儿下落——他们爷儿孙俩商量的,又哪里经过我点头了?你回头再去问吧。”
辞了母亲,穆善自去安排追查之事,想着此时父亲在外办事应要借信物传讯,便不能暂时禁绝使用;又想江湖朋友哪里认得清欢的样子?毕竟难办,不禁大是头痛。这时候穆天心在门外求见。
天心行礼毕,开门见山道:“舅舅,怎么清欢、韬儿并同去的几个家人都不在您身边?此行不顺利么?您身体无碍吧?”穆善不欲教她跟着担心,道:“此行很好,韬儿所中之毒已解,还因祸得福,武功大有进益。只是将回来时出了乱子,几个人都走失了。”想起一同前往的家人为此殒命,眼眶不禁红了一红,忙强笑着转移话题道,“小锦呢?还以为会蹦跳着出来迎他哥哥。”
天心笑道:“小锦这孩子,想必是听韬儿临走说了什么、又听走耳了,吵着要学武,就连你们回来这几天都等不得了。我便请示了外婆,给他安排——可您猜怎么着?小半天便受不住了,被我骂一顿,坚持了三天,又是说什么也不干了。我气急,把他拎起来打了一顿,谁想到这一打,竟是给打病了,一直到昨天才算大好。不过他也因此怕了我,我听说今天您一个人先回来,担心过程中有曲折,便约束小锦不要来添麻烦,他也真乖乖的。舅舅,所以到底是出了什么乱子呀?不能同外甥女讲么?”穆善听了这一番话,想着天心倒是有条理、有急智,上迎应敌时会分散二鬼注意力,此番想到的计谋令父亲也欣然应许,或者真可以一同筹谋,便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
天心听后,向穆善道:“以我看来,舅舅不必太过焦心。我想清欢表妹彼时是抱着‘能帮一个是一个’的心态,带着那位周前辈转移到了别的地方。所以眼下最坏的情况,是周前辈不幸毒发身亡,清欢又孤身一人给李四撞上——可李四并不认识她,清欢又一向机敏,总不会有生命危险就是;还有一种可能,清欢她颇通药理,想办法治好了周前辈,他们二人一起行走,而李四受挫、武功大不如前,无论是否遭遇,总不会被为难。”又道,“最怕的,是李四利用穆家信物作恶——如是明目张胆、声势浩大的,倒便于我们找他;如是我们难以发觉的,就麻烦了。”
经天心一番话,穆善心下安定了不少,思绪也不再一团乱麻。他点头赞许道:“是这个理。”思忖一阵,又道:“凡我穆家亲众,见持信物者,必定暗中保护;但如要对之驱策,另有个小小规矩——此事我并未告知百里先生,李四自然也无从知道。只是这规矩并不繁复,总是容易想到的。”
天心拍手道:“这便行了,舅舅这个线索提得好!”穆善不解道:“怎么?”
天心笑道:“有了这个时间差,我们的动作便可以快于李四。他最想要穆家人帮他做什么,我们就提一个相反的任务,由得力之人持信物到各地传出。这样,我穆家兄弟收到他截然相反的指令时,必定心中疑惑,就近上报,逐层传递,我们便可迅速定位李四的所在了,也不必收回家族信物近百年的威信。”
穆善先是一喜,又稍作沉吟,道:“此法不错,可是,太险。这件事,当是李四非做不可的,且是他要尽快做的;要相对重大,确保兄弟们认为有请示的必要;又不能太严重,以免同李家的矛盾迅速扩大……”
最后一节是穆天心没想到的,当下紧蹙眉头,拿不出主意。
又再商议一阵,没有更好的办法,穆善叹口气道:“既然如此,先不说这个。月儿的那件事,你和外公是怎么商议的?”
穆天心微微一笑,她毕竟骄傲惯了,总想卖个关子、耍个聪明,道:“那法子毕竟得了外公认可,舅舅不必太过担心,还是先用晚饭吧。我想您急着赶回,一路上定没好好吃饭——就刚刚这功夫,您肚子叫了三回,我瞧您眼前都有些发昏啦。”穆善扶额笑道:“是是是,你这丫头真是精明到家啦!这会儿厨房应该开始准备了,你去吩咐加快些;然后带着小锦一块到外婆那里说说话,饭铺开时陪她老人家过去。”原来穆善早看出母亲心里不爽,天心聪明、小锦单纯,便要他二人去排解排解。
天心笑嘻嘻地领命去了,穆善不禁莞尔;想到眼下的局面,又忍不住叹息。焦急总是无用,穆善准备回房间将身上擦洗一番,换了衣服吃饭。甫一起身,竟然眼前发黑,趔趄着直往后仰,猛地磕在书架上。这时血气上涌,喉头一股腥甜忍不住喷出,眼前更是乌黑黑的看不见。穆善忙抓着架子站住,叫道:“来人、来人——”只是这声音在他脑中大得嗡嗡作响,实际上听在别人耳中却有如蚊蝇。几声呼唤却没有人来,穆善终于支撑不住,缓缓坐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