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别之前,皇甫嘉岸因钟毓伤得不轻;两月余再见,皇甫不仅大好,而且似乎人品、武功更俊,黎韬眉花眼笑,拍着皇甫肩膀一时无言。皇甫却淡定得多,老神在在地和黎韬打趣:“尔来光阴短短,你是男、女、老、少的,交了不少新朋友!武功恢复得也很惊人嘛,毒可全清了?”
黎韬颇有几分尴尬,忽然想起要紧,忙道:“我才同饭店伙计打听,猜知四娘子、七娘子和栾儿姑娘同你一起到的。这位是燕邶大哥,乃是我意气相投的兄弟,他遭人围攻、伤势沉重。两位长辈精于医术,我想再烦请她们为燕大哥治伤。”
孰料皇甫眉头一跳,神情颇不自然,道:“我两位姨娘恐不能出手。”补充道:“我是察觉有人窥探、后又突然消失,因此刻意折返。她们这会应已到司徒山庄了。”继而眼光分别扫视了李四和瞎眼老刘,转过身探燕邶的脉搏,抿嘴想了一会,道是无性命之忧,并向穆清欢微微致意、投去赞赏之色。
却看李四,一面凝神调息,一面注意着对面几人的动静,忖度之后,正待抽身,远远听到一个声音与人谈笑,心中大喜,按捺不住冷笑数声,忽地发身攻来。这一下黎韬等并不十分防备,且毒辣在于,表面上冲黎韬而去,其实意在沛公,要的是穆清欢和皇甫嘉岸的命。
众人皆惊,身后传来断喝,同黎韬喊声刚好重叠——“蹲下!”“躺下!”
清欢来不及判断,闭着眼睛向后仰去,得皇甫托她一下卸去几分力道,然后顺势倒在了燕邶身上。清欢感到身子绵软,嘴唇抖个不停,额上全是冷汗,耽了老半天才确认自己并没受伤。再睁眼看时,皇甫已被李四打伤,虽与黎韬并肩作战,却因方寸已乱而显出颓势。
三人战做一团,李四忽然侧身发一招“月涌大江”,那是以伤换伤、不——自损八百但要人性命的打法!电光火石之间,有一人矫如猿猱疾行而来,势大力沉地一记劈在李四腕上,然后反手握住,在空中划了个半圆,生生将李四去势刹住,拉过来与自己调换了位置,救下来皇甫性命。
那人三十出头年纪,眉目疏朗,衣着清贵,长身玉立着。因适才那一下伤得不轻,脸色苍白。只见他迎上李四惊怒之色,缓缓擦拭嘴角血迹,道:“四叔,您这是做什么!”
是李家新任家主、于二十八宿中排名第五的李无波。
李无波又道:“虽说您惯常闭门精研武功,不认得穆家侄女和七仙阁的小公子,但既是晚辈,您为何不能让一步、非要致人重伤呢!”
李四脸色变了又变,终于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当初李无波继任家主,穆家诚然是给足了面子,清欢由爷爷带着,以晚辈之礼见过,因此与李无波算得上彼此认识;又曾听爹爹谈过李无波其人,这时假做哽咽着,上前行了一礼,道:“并非李老前辈的错,是侄女不好,因为区区穆家信物,穷追不舍、失了礼数,得罪他老人家。”一双剪水秋瞳硬是挤出两滴毫不做作的眼泪。
恰在此时又两位赶到,是穆善并一位长眉僧人。其人身形瘦长、容色平和,额角处生了深褐色的老人斑,却是二十八宿中排名第一的澹台明。方才那声“蹲下”便是澹台大师所喝,他手上佛珠已散,纷纷捻在指间,如果不是李无波,澹台大师显然会弹指救人。
皇甫嘉岸蒙着陪黎韬上百草园求药的经历,勉强算是跟澹台大师打过交道,晓得大师有意搭救,心里亦一向敬重他为人,走到跟前很是恭谨地见礼。
穆善则急向女儿奔来,看她是否受伤。正要关切黎韬伤势,被清欢一把抱住,“哇”地一声,大哭不止,一边抽噎道:“全是女儿的错,弄丢信物、害表哥受伤…”渐渐哭得喘不匀气、打起嗝来。
非只穆善,黎韬也惊愕不已。皇甫嘉岸抽了抽鼻子:这扑鼻的茶香、总不会是澹台大师?
李四面上肌肉抖了又抖,终于忍不住喝道:“小丫头没完没了、比上次惹人烦厌更甚!你穆家信物早不在我手上了。”就听瞎眼老刘一声嗤笑清晰传来,皇甫嘉岸也不忍了,哈哈大笑,心里连赞清欢好大格局。
李无波从容清贵的表情出现一丝裂痕,抬手抱歉道:“清欢侄女,信物一事已经解决,有委屈你之处莫放在心上,我这个当叔叔的赔罪了。”又向穆善:“此事好大一个误会,连累兄长劳心劳神,还要向侄女解释明白啊。”
穆善拉着清欢还礼,道:“不敢不敢,都是误会。”又对清欢道:“你表姐已使计拿回了。”这句话声音稍轻,但凭在场人的耳力,除了张小锥,想必都听得清清楚楚。
天色渐晚,适才打斗惊起的鸦雀纷纷踏着暮霭归巢。李无波见重伤昏迷的燕邶,便称他和李四先行到司徒山庄请人来接,于是告辞而去,穆善等也无异议。
众人徐行,由黎韬和皇甫轮流背着燕邶,清欢在旁稍稍扶着。想到司徒大师轰然逝世、李家野心深重,加之一行人中有老刘这个神秘莫测之辈,也便无话可谈。及至冰轮西斜,果然司徒山庄的人抬着担架、举灯来迎。再一个时辰,便到了司徒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