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这群豪悉至司徒山庄,本是为了感念司徒大师的武功、人品,好好相送最后一程,却不料短短数日,惊变连连:先是抬进一个重伤的燕邶,招来一位神秘莫测的刘先生又意外死去,随后竟发现了死状凄惨恐怖的清溟山掌门,众人皆惊疑不定。本来是晚饭时候,却又怎么开得起来?正好把给宾客用饭的椅子搬进大厅、大伙先破了案子再说。
昔日姿态飘逸、宛若神仙中人的许青城,如今躺在了大厅正中,身下只有一扇用白布铺了的板子,四下或坐或站地围满了人。只见他全身血迹斑斑,双目紧闭,胡子浸在血水里已变了色,腹部一个好大伤口,下身的衣服更是几近破碎,露出里面触目惊心的伤痕。
许青城此来,只带了一位得意弟子,此人却还没有过来,一时间也没旁的人说话。
这种时候,大略是先验过尸体,如是行家里手,一般可以将死亡时间定位在一个时辰内,并将死因、凶器、凶手画像描摹个大概。如此便不得不提七世家的钟家。尽人皆知钟家本家的武学底蕴不大够格,甚至老家主钟子芳在二十八宿中第九的排位也多是秉笔堂及江湖朋友给面子抬了上去。钟家真正傲视江湖的原因,乃是有钱二字,其生意满布天下,拥有的土地也难以计数。有了钱,自然可以结交、拉拢甚至豢养江湖豪客以为支持,并用各种药草进补身体,长久下来,想弱也难。只是人皆传说,钟家最初发家的资本,其来源不大见得光,一说跟挖墓盗穴有所相关,或说跟买卖人命有些勾联。总之,钟家还真的传下来一些被认为是不登大雅之堂的本事,更有人说,钟家与诸葛家一向交好,也有这个缘故。
本来嘛,钟子芳既来了司徒山庄,身份上又能被众人信得过,武功地位上也很难遭凶手报复;但他一将近耄耋的名宿,不放下身段主动开口,谁又能真的使唤他?倒是二十八宿中还有一位吴符,位列十九,也是于此道颇为擅长,他看看众人都不说话,耸耸肩膀,站了出来。
这位吴符,是个平日里总是笑眯眯、话很少的角色,专心验尸时就更不说话了,将自己独有的一套工具摊开在地,俯下身子细细地验看。
便在这一过程中,还有人陆陆续续地赶过来,有的默默站在外围,有的走向自己的伙伴、同门,还有少数奋力把头向里探去,厅上便有了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忽然一位家丁撞进门来:“各位英雄,又、又有人死了……”
在众人惊怖声中,抬进来五具尸首,当先三个着恒山弟子的服饰,紧跟着正是许青城的爱徒,至于最后一位,在场许多人倒不认得,乃是九夷洞年轻一辈的才俊。
沈南星分开众人,走过来看到弟子了无生气的脸,或身体僵硬扭曲、或血染衣领衣袖,登时双目赤红,喝道:“今日有人残害我恒山弟子,且妄图杀人嫁祸、败毁我恒山清名,昭昭罪案、十恶不赦!不杀此人,我恒山上下绝无罢休!”
余人被震得不敢说话。跟在母亲身后的沈皎看见三位师兄的样子,不禁双腿一软,坐倒在地,开始小声呜咽,一旁的同门蹲下扶住她肩膀,同样哀哀戚戚地红了眼眶。
沈南星问众弟子道:“你们最后见三位师兄弟是什么时候?”
沈皎张了张嘴,眼神有些闪烁。
“混账!我恒山光明磊落,却突遭横事,正该在天下英雄前说个明白!”
“是…用过午饭,大师姊说要跟苏家主谈事,我们几个商议着不敢打扰,于是自行回去。一路上存了玩心,在山庄里绕了些路,正撞上了清溟山段师兄,说到…说到弃徒许宁师姐的那桩事,有些话不投机,差点动起手来。幸好此时大师姊回来,呵住了我们。
“但三位师兄回去后愤愤不平,于是写了字条,邀段师兄打斗,只是逢上鬼医前辈的收徒仪式,我们只好老老实实跟着去了,这架应是没约成才对。仪式之后,就没见到他们了。”
其余弟子也都认同这一说法。
身后有人发出“啧啧”的声音。沈南星气得说不出话来。
这时杨凌虚示意大家静下来回归原位,只见吴符仍蹲在地上,一面慢悠悠整理工具,一面说道:“许掌门死于心肺震损和失血过多,体内无昏迷、致幻或其他有毒物,死亡时间距此不超过半个时辰。而受伤时间应再提早,分不同情况,坚持一刻钟到十个时辰都有可能。许掌门生前曾连遭两掌,一在左肩、一在胸口,此两掌势大力沉;且许掌门被毁断了两腿的主要筋络,腹部也有一贯穿伤,系剑伤,剑刃长度约二尺半,持剑人用的是左手,并且是以许掌门平卧倒地的姿势从上到下直刺。此外,许掌门去世前没有太多挣扎拼斗的痕迹。”
在场之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这不分明是说,堂堂的清溟山掌门被人以残酷手段虐杀、而几无还手之力么?于是有人小声道:“我看此事,就这么过去罢了……”
司徒云靓娉娉然出列,对在场诸人行了一礼:“请听我一言。各路英雄为致哀家兄前来,却不意身陷险境,司徒山庄有责任给大家以交代,也必定不会逃避。凡是愿意留在司徒山庄、一起找出真相、以释许掌门及五位年轻人冤仇的,云靓立誓,会以命相护;若不想留下的……真不愿留下,也尽可以离开,司徒山庄仍感激前来。”
澹台大师诵了一声佛号,当先表示愿意留下。
吴符苦笑道:“我不走,落单而去怕要被凶手寻仇哦。”说着自动去验另外几具尸体。
房岸春凑到娄亦奇的耳边说了句什么,于是娄亦奇大声道:“我也不走,要走的都是心虚!”房岸春随即也站了出来。
有人低声咕哝:“我们小门小户又惹不起清溟山,哪里话说的心虚!”娄亦奇听见,立时要与之动手,多亏一旁房岸春和穆善齐齐拉住。娄亦奇恨恨罢手,还不忘朝穆善瞪了一眼,想来也是为着下午的小小摩擦。
李无波走出人群,向众人抱拳:“大家知道,我李家与许掌门向来结交匪浅,今日出此惨祸、实在是——”竟然说不下去,眼尾红了一片,“总之,我李家愿意一查到底,为许掌门报仇!今日在场的俱是英雄豪杰,如能侠肝义胆、不吝帮助,无波感激不尽,也承诺倾全力护卫大家安全!”一席话出,赢来不少掌声,李无波又再泣下。
人群中又喝了一声采,原来是皇甫嘉岸:“在下区区晚辈,代表不了七仙阁,但冲着李家主这番话,我本人一定留下!诸位不知,昨日前来的路上,李家主可还救了我一命呐!”
就这么热闹了一会,忽又有人报来:“这、这次是诸葛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