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男子。”
“燕大哥、你…说什么?”
燕邶又说一遍:“是个男子声音,我应是听到过,但想不起是谁。”燕邶如今说起话来像一台破旧的风箱,呼吸沉重,每说一个字都仿佛先把喉咙充的血挤轧出来。
“那时我昏昏沉沉,醒了又睡,也不知是何时辰。我听见一个小姑娘的声音,道:‘别找了,真当这房间只有你一个人来?’她那时应是被制住了,声音有些不自然,但颇为冷静。对面没有回答,那小姑娘又说:‘谈个条件吗?’
“对方耽了片刻才开口——就是我刚说的男子——他离床很近,声音有些抖,言道:‘你说来听听。’小姑娘说:‘我的眼睛耳朵嘴巴都是好好的,你定是不肯放过了。可这位燕大侠已是残躯,你答应留下他性命,我就帮你找到你要的东西。’”
燕邶说到这剧烈咳嗽起来,猩红的血喷出来,斑斑落在床褥和地面上。
“那男子问道:‘你怎知我要找什么?’小姑娘答:‘这就是燕大侠受伤的原因了,它小小一个,却威力很广;更重要的,可以拿捏你。’
“男子默了很久,道:‘你却猾得很,这话是学自你家算命先生,一用百用吧。’小姑娘笑了笑,说道:‘你不信就算了。不过我提醒一句,想要这东西的人啊,必是野心之辈,自然知道该使什么手段。’
“男子又问:‘你小小年纪,却为何豁出性命地保燕邶?’小姑娘道:‘我可不是豁出性命,是知道自己在劫难逃,趁早积点阴德罢了。我劝你也考虑一下,就算你不在乎自己,祖上福荫是会影响后代的哦。’
“我那时心想,这小姑娘机灵得很,我若暴起而上,说不定以命换命,给这小姑娘脱身之机。可我冷静下来仔细去探,竟发觉身边这男子呼吸又浅又急,不像是个会武功的。就这么犹豫一下,小姑娘又再开口:‘行吧我说了,东西在李四手上,至于是不是交给了李家家主就不得而知了。看你如此谨慎的做派,这颗钉子想必不敢乱碰,需要我配合吗?’
“这男子没再开口,我不敢轻易动作。过了许久,小姑娘道:‘那就这么说定了。诶等等,你知道我的身份,身死于此必然风波不小。你这些字条不处理掉吗?’正在我疑惑不解,周围忽然砰地爆炸,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一个人用身体护住了我,但我还是昏死了过去。”
燕邶说完这些,以手捶床,悲切道:“这小姑娘就是被害的诸葛家的姑娘是不是!我怎会如此无能,给人家惹来杀身之祸!”又用手打自己的头。黎韬忙上前拉住:“大哥、大哥!这不是你的错,只怪那个凶手!”
同来听的房岸春和杨凌虚相视叹了口气。房岸春道:“燕大侠,却不知那凶手要找的是个什么东西?”燕邶倚靠着黎韬胳膊,抓着他手,想了想终于摇头:“我也不知道。”房岸春道:“那我再带人去现场看看。”随即离开。
杨凌虚同司徒云靓商量:“现下李家也被扯了进来。我看明天一早请大家同来一趟,教李家家主也退出调查吧。”司徒云靓点头称是。又向燕邶道:“燕大侠你所说的已经很有帮助,这事情你是受害者,不必内疚,更不要情绪激动,先好好休养,若还有什么线索随时找我们。”
燕邶却惨然一笑:“我执意用此药,是要给诸葛家那姑娘一个公道。咱们心知肚明,过了这几个时辰,我哪还能说话呢?你们若没有想问的,我…我想见见七仙阁的七娘子。”
众人默然无语。黎韬哽咽道:“大哥…我去请七娘子过来。”红着眼退了出去。
天已经黑透了,司徒山庄到处都掌着灯,人们行色匆匆但不说话。黎韬觉得胸中都是浊气,长吐出一口,却仿佛在滞重的空气中凝固了。
黎韬像逃离一般地跑到祁柒的住处,见柳依约和皇甫正从里面出来。皇甫嘉岸看到黎韬的样子便明了一二,拍了拍他肩膀:“进去吧,我在这等你。”
跟祁柒说完出来,果然见皇甫等在外面,盯着自己的指甲,思绪却不知飘到了哪。黎韬上前扯住他,大步流星地走,一直拎回自己房间,又关上了房门。
“干嘛干嘛干嘛?你是不是对我想入非非、图谋不轨?”
黎韬气结:“我想你的头!我跟你说,现在别人对你很是怀疑。”
皇甫耸耸肩膀:“他们怀疑的对。”
“什么?!”
“谭璇玑做的事,搞一搞连坐嘛。”
“什么…不、不不不不对,你听我说。”于是把刚刚燕邶的话向皇甫复述了一遍。
皇甫听后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叹道:“这就对上了。我跟柳依约、吴先生去看了彭大夫的尸身,他腰侧有一伤口,匕首捅进去又狠狠剜了一圈,还带了毒;背部和大腿全是爆炸造成的伤;致死的是当胸一掌,在门口迎面中掌,鲜血都溅在了门上。”
“…你的意思是,那个说话的男子是彭大夫,他是被威胁着替对方开口?燕大哥说此人像是不会武功,而且呼吸又浅又急、确实是受了伤的样子;他一直在燕大哥的床边,在爆炸发生时护住了他;所以是另一个人制住芳洲、扭进屋里,用字条让彭大夫出声谈判。”
“现场有烧化的纸灰,内容已不可辨,只拼出来两个字,一个是‘猾’、一个是‘小’,笔迹我认得出来。”
“可是说不通啊。她并不知道燕大哥听觉恢复,而且本就是要杀死燕大哥,何必多此一举隐藏自己的声音呢?如果说她是特别谨慎,怎么又会用自己真的笔迹写字条?”
“她那是不能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