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蔷所在的地方离拍摄地很远,放眼望去一片青山,四处空旷无人。
酸涩堆积在胸腔,如鲠在喉,上不去,下不来。
这里没人她也没再忍了,眼珠顺着脸颊滑下。
一想起那些事,眼泪就一直掉,一直掉,怎么也止不住。
此时已临近傍晚,天色渐沉,连绵的山峦已覆上层黑暗,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平复了点点情绪。
蹲久了站起来,欲起身,腿却酸软得不行。
突然有人扶了她一把。
?!!
温蔷抬头看,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人是景扬。
“好巧。”他说。
“...谢谢。”
意识到自己眼泪或许还没擦干净,温蔷蓦地低下了头。
但景扬早就看见了,她微红的眼眶,一瞬就撞进了他眼里。
她哭过。
之前有女生哭,大多是被他拒绝之后的落泪。
他极少去揣摩别人的心思,但至少这些天温蔷在他面前所呈现的都是坚强的一面。
这突如其来的眼红让他没来由地无措。
烦,不会安慰人。
“你怎么...也在这里?”
温蔷见他一直盯着自己,最终主动开口以转移他的注意力。
声音嗡嗡的,像蒙了层厚雾。
“刚好路过。”他道,“都说巧了。”
他没有询问她哭的原因,很自然地一笔带过。
“回家吗?”他问。
今天是第二次问她了。
“回。”
两人依旧一前一后地走着,影子在月光下拉得很长。
“这是这家主人地窖里的酒,节目组给的。”
温蔷一直没说话,默默跟着景扬进了屋,听到他出声,她才又抬起了头。
只见桌上放了一坛酒。
“想喝吗。”他问,“试试?”
说起来很奇怪,就一天的时候里,他们之间的关系犹如坐过山车一般,起伏不定。
昨天的温蔷,怎么也想不到今天还能和他平静谈话。
她点点头,“好。”
心里太压抑了,想找个突破口。
听到她的回答,景扬先是挑眉微讶,继而道,“行,我去找两个杯子。”
-
景扬给两人分别倒了一点。
温蔷很少喝酒,这次直接半杯下肚,烧得她胃里火辣辣的,似火燎原。
“少喝点。”
景扬看她喝完了还要准备继续倒,习惯性劝酒,伸手直接按住了她的手。
不大不小,正好包下。
手背一股比胃里还灼的热流席卷而来,温蔷微微激灵,腾地收回了手。
“没事。”
“......”
景扬不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现在却有点好奇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烈酒灼喉,越喝越上瘾。
直到温蔷续到第三杯时,景扬再次止住。
“别喝了。”
“为什么?”
她仰头,眼神开始迷离起来,感觉景扬背后的灯影一直在晃。
“这酒有偿。”他说得一本正经,“很贵。”
他们没钱,是最穷的一组。
“那谁让你选我的。”
温蔷抿唇,小声说了一句。
“什么?”
景扬有点没听清,总感觉她的话有喝醉的成分。
“因为你选择我了,所以运气变得很差,我抽的奖金很少,我把钱都输光了。”
温蔷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情绪一上来,加上酒精的作用,苦的酸的混杂在一起,一股脑的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我很差劲。”
越说越难过,温蔷又迅速倒了杯酒灌下。
从心到牙齿的距离,一路灼热。
她的剧本泡汤了,她的能力很差劲;她的喜欢告终了,她的魅力很差劲。
“你很差劲。”
都说酒后吐真言,闻言,景扬难得正色一次,“谁给你定义的?”
“没有谁定义,事实就是如此。”
陈年老酒的浓度很深,几杯下去,醉意渐浮,温蔷感觉头脑昏沉。
“怎么说?”
“......”她没回答。
“温蔷。”
景扬突然笑了,“都说人不开心就要大倒苦水,可你却特立独行啊,老是把委屈憋在心里,嘴巴缝上,什么事都忍着不说。”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很差劲’这句话是不是真的。”
温蔷把他所说的话一字不落地听完了,清清楚楚,完完整整。
曾经只能看他背影的那个人,现在正坐在自己面前说一大串话。
对啊,她总是把委屈被尽数吞咽进肚子里,什么都不做不说。
为什么呢?
要一直憋着。
好多过往再度浮现,她眼眶又是一阵酸胀。
酒意总会带给人无限勇气,过了一会儿,温蔷道,“是你让我产生自己怀疑的。”
“你当初想要选择高静雯就直接选她,别让我当挡箭牌,别让我在你们之间反复横跳,像个小丑一样。”
她说着,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啪嗒地往下落。
“我都说了,我什么都知道,我也并非缺乏常人的情绪,不会难过不会多说。我真的、真的不喜欢别人把我当猴一样耍。”
怎么不难过呢,好歹是她喜欢了这么多年的人。
他伤害她,让她仅存的希冀一次次消失殆尽。
“要是这是之前我输了游戏的惩罚......就当我没说。”
温蔷的脸、嘴唇、鼻尖都很红,黑色的头发软软贴在脸上,乌黑的眼睛湿漉漉的,看上去可怜极了。
见她这幅模样,景扬喉咙无端发痒。
有点想抽烟。
这个想法立即被浇灭,随后他站起了身,温蔷以为他不想听欲要离开,谁知他再次上前把镜头蒙住了。
随手抽了几张纸,他又径直走到她面前。
一片阴影覆下。
绅士手帮她擦着脸上的泪,指尖能透过薄软的纸触碰到她毫无瑕疵的脸。
余温传达,处处光滑。
他垂眸粗略抹着,一下,又一下。
温蔷毫无动作,酒的后劲很大,让她愈发迷离。
“有什么好哭的。”
回想起她刚才的话,他才知道原来他们因为这种小事让彼此冷战了这么久。
因为这种小事,真是没劲透了。
“你真的不知道么?”
他伸手,帮她把发丝别到耳后,动作温柔又自然,如多年的夫妻般亲密,双方却浑然不知,“赢了的奖励。”
“什么...”
“不想再和高静雯搭档了啊。”
他说,“我向导演寻求的奖励,是你。”
和你在一起。
他的话是陷阱,他的眼引你入瓮。
歧义太深,让温蔷分辨不清。
“温蔷,我说过,别不信我。”
景扬说,“所以你究竟在难过什么?”
“......”
温蔷的哭也许不是难过,而是积攒了好久的委屈,被揉杂成草木,一点就燃。
“我在这待着不开心。”
半天,她才挤出这么一句。
她想了很久,她觉得自己来这个节目是个错误的决定。
景扬看着她,能明显感觉到她波动的情绪。
是因为蒋华,还是因为他。
无从得知。
“你不应该这样的。”景扬开口,“在我看来,你没那么脆弱。”
“做个约定吧,温蔷。”
“我们公平点,你接受我,我帮助你,消除之前的隔阂。”
“做cp就好好做,导演的要求都去完成,少点矛盾纠纷。”
要公平点,景扬已经在走向她了,她还有什么理由拒绝。
和解,努力工作,几十天后,好聚好散。
“好啊。”
再开口,喉咙已然变得酸涩无比。
“在这之前,先把你的心上人放一边。”
蒋华的事总像根刺长在景扬,总拔不出去,“至少在我面前,克制一下你对他的感情。”
异常认真的语气。
这是缓解两个人关系的最佳办法。
他说到这里,温蔷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好像想哭哭不出来,想笑也笑不出来。
后面的话她已经听不清了。
她好困,周身都是酒精的气味。
头晕、脑胀。
景扬正欲还再说点什么,却被她无情打断,“我想睡了。”
泪水未干,与几根头发黏腻在一起,她看他,眼波柔柔。
“......”
敢情他说得肺腑,却换来一句她要睡了。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进去。
“行。”他站起身,“我去烧水。”
“洗了脸再睡。”
景扬再回来的时候,发现温蔷已经趴在桌子上熟睡过去了。
头发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泛红的脸颊和如扇的眼睫。
乖乖的,一动不动。
哭时汹涌,睡时安静。
“先别睡。”景扬走过去,最终还是摇了摇她的肩膀准备把她叫醒。
没反应。
又摇了摇。
温蔷微微动了下,微微抬眸看了眼眼前人,眼眸朦胧,带着浓浓睡意。
顿了顿,景扬把仅存的耐心拉回,有点无奈,“你睡吧。”
完全没辙,景扬把她简单擦拭了下脸然后把她扶到床边。
衣服怎么办,又是个大问题。
他总不能帮到底吧。
那样不是绅士,是禽|兽。
最后还是决定去外面找工作人员帮忙。
他刚站起,温蔷就拉住了他的衣角,攥得紧紧的。
“?”他回头看她。
眉峰微扬。
温蔷这会儿哪能看出来他什么意思,这会儿意识全无,仿佛置身在宇宙尽头,四周一片虚无。
半响,她道,“你摸摸我的脸。”
声音快要软成一滩水。
外面微风吹来,屋内灯影晃动。
见他毫无动作,温蔷下意识去抓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