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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五章 问君何处是乌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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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

晏诗不免失笑,拉着小忠入账,又拾起他的鞋子,让他穿好。

“你得信我,这次的感觉很不好。有去无回!”

“你又感觉到了?”

兰小忠点点头。

晏诗犹豫一会,“可是,这次的任务非常重要。我们一定得去的,不然只消下个月,就是敌人全面进攻之时,届时我们挡不住,叛军入了中原,就是虎兕出柙,天下大乱,宣娘她们就更加危险了!”

“非去不可?”

“非去不可。”

“能不能让别人去?”

晏诗看着他,缓缓笑着却不回话。

总要有人去的,若真有问题,不是她死,也是别人。重点是任务,是否能完成。

“好吧,这话我知道我不该说。”

“我也知道,自己劝不住你。”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去哪里?去干什么?”

晏诗看了眼帐中的诸将、穆王和黑子,他们也看着她。计划的绝密程度不言而喻。她仍维嘉多虑便开口道,“去烧敌人的粮草库。”

“傅统领……”

“没事,我相信他。”

“粮草库……”兰小忠喃喃道,“是在北边吗?”

黑子震惊,“你怎么……”话到半途赶紧住口。

晏诗没那么多顾虑,径直问出口,“你怎么知道?”

“你也看得到!”

兰小忠不明白有什么惊奇的,“也不是看吧,就感觉,正北犯岁,利于西南。”

“噢,”晏诗觉得这话隐隐有什么深意,可是那感觉过于飘忽,瞬间就消失在思绪的深海中。

“那没办法,我要去的就是正北。要交战,自然凶险。”

“能不能去南边?可能会好些。”

这孩子气的话,晏诗忍不住哭笑不得。

“那也要杨吉把粮草放在南边才行啊。”

“好了,小忠,谢谢你,我知道了,会多加小心的。”

说着晏诗转头看向穆王,“你帮我照顾下他。”

“你放心。”

“不行!”兰小忠断然拒绝。

“你不能去!”

他死死扣住晏诗的手腕,拦在帐门口,“这次和寨子里不同,我的感觉不会错!不管你是不是神使,就算是月神亲自来,也难救你!”

晏诗看向穆王和黑子等人,众人亦是面面相看,一时难言。

“小忠,也许你只是,太担心她了,你放心我会保护好她的!”黑子上前欲开解道。

“你?”

“你也会死。”

“你们全都会死,还谈什么保护。”

这话入耳,黑子的笑意惊住了。

穆王神色更是稍动,站起身来,“你是说,他们此去,全军覆没?”

兰小忠不说话,只定定看着晏诗,却并未反驳。

晏诗神色亦凝重起来,“那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避免这个结果?”

兰小忠点点头!

“什么,你快说!”

“我说了,不要去!”

“这……”

晏诗顿时感到无比为难。

“你先坐,让我再好好想想。”

牵他在椅子上坐下,自己对着沙盘,将这个计划一遍一遍在脑海中反复梳理。

翻重岭,至乐水上游,设索道而过,绕道杨吉后方,穿插至风回谷,事成后,王大宝派船接应而回。

“我们已经推敲了半日,不会有纰漏。”黑子忙解释道。

晏诗抬手止住他,兀自沉吟。

“正北犯岁,利于西南。”

这话又在她耳边响起。

西南……

西南?

“西南有什么?”晏诗忍不住问小忠。

“诗姐,你想改变计划?”

黑子大惊,连称呼也忘了。

兰小忠紧张之间,似乎也没在意,只疑惑摇头,“不知道。”

晏诗眼睛扫向西南处的山原地貌,又看向风回谷。

方才那个模糊的感觉再次闪现,又再次溜走。只是这次停留的时间稍稍长一些。

西南……

正北……

晏诗隐隐约约循着头脑中的残念,转身面朝兰小忠蹲下,循循善诱,“你说,利于西南。可北边有我非常需要的东西,西南有么?”

她忽的明白那个模模糊糊的念头是什么了,霎时扭头面向穆王,“探子说,他是跟着同伴留下的记号找到的风回谷,你一次派出去几个人?”

此话前言不搭后语,穆王却瞬间明白过来,“你怀疑情报有误?”

此言一出,帐中除兰小忠和晏诗外,众人尽皆失色,“这不可能!”

“想想你前两次派去的人都没回来,可见人数他们是知道的,这次偏偏少了一个,难道他们不会担心有漏网之鱼么?”

“即便如此,凭杨吉此人的傲慢霸道,选定了风回谷,便不会因为这一个人,就轻易改变仓储之地。比起重新布防,辎重迁移所带来的漏洞风险,走漏一人的风险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穆王沉着分析道。

晏诗仍旧蹙着眉,“可还有一点,你约定的回报时间是昨日。”

“而他是今日近午时才返回的。”

“傅统领,军事瞬息万变,有时遭遇敌情险恶,能从万死中逃回已是非常难得,因此推迟了半日,并不能说明什么。”有位将领解释道。

“是啊,我的人个个都是铁打的骨头,不可能做出这等背主求荣的事!”

另一个将领粗着嗓门立起来嚷道。

“这无凭无据,大军都集结好了,此时怀疑情报不对,可不是个好兆头。”

理智上她完全同时场中诸将的意见,可观兰小忠一脸紧张的模样,她心底是偏向他的。

从碧月宫这一行,她已经发现,兰小忠此人,虽半点没接触蛊术,可直觉却超乎想象的准确。往往在关键时刻,能做出恰当的选择。如今他如此失态,可见这感觉逼真到何种地步。

这不正是另一个模样的警兆么?

她能明白,这是一种无法言说,无处究底的判断。是以她唯有继续沉默。

“还有四个时辰便要出发了,不可再犹豫!”

黑子催促道。

晏诗再次将视线对上小忠。

“如果我去西南,那你能不能看到,会发生什么?”

“诗姐!”

兰小忠终于回头望了黑子一眼,对这个称呼感到新奇。但没有多在意,只是对着晏诗期盼的眼神,垂头细思。

“你去西南,去西南……”

“对,我去西南!”

“会得偿所愿。”

兰小忠终于吐出这四个字。

晏诗骤然心花怒放,心中明朗。

“所以,你是说,粮草在西南?”

众人皆张口结舌,难以置信。

“如果你的心愿是这个的话,应该,没错。”

兰小忠讷讷点头。

“西南地势低洼,水汽充沛,怎么可能存放粮草,不消旬月便会发霉。不必我们打,他们自己都要饿死。”

“是啊,退一万步,就算情报有误,粮草也绝不可能在西南!”诸将纷纷议论。

晏诗看向沙盘上的地形图,知道对方所言非虚。这也是前期探查时便率先排除掉的地方。

“你确定是西南?”她再问兰小忠。

“当然。你不信我?”兰小忠不懂什么地形,也不会什么兵法,只对自己的感觉坚信不疑。

“我信。”晏诗笑道。

“你说西南有粮草,一定有你的理由。”

“可这怎么可能……”黑子低声喃喃。

这是他第一次独自带这么多兵马行动,正是穆王爷对他的期许和考验,他人生的重大转折点就在今夜,他不希望出现任何的意外。即便有,最好也能尽快结束。

她感受到对方急切的心情,回了黑子一个温和坚定的笑,试图安抚“你不明白,他的直觉,在碧月宫助我良多。甚或许……没有他,我回不来。”

“可……”黑子仍旧觉得过于荒谬。

“即便你说的都是真的,西南那么宽,粮草具体在哪里?”穆王终于开口,便一语中的。

晏诗心中亦是一紧,看向小忠,“是啊,你不让我去北边,那你想让我去哪里,总要给个具体的地址。”

兰小忠为难起来,“这个,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好,不急,”她按上小忠的肩膀,“你听我说。”

“你不是会一直做那个梦吗?梦里你能看到你想见的人。那你能不能试试,帮我看看,我去西南,是什么地方,发生了什么?”

“这……我不能保证,从前都是它自动出现的,我从来没主动去去想过。”

晏诗明白,这直觉来无影去无踪,向来只有自己出现,没有说可随时操控的。可如今,不是一般时。

“我明白,你想想,要是帮我找到了对方粮草所在,我将它端了。就能很快结束战斗,带你去找仙女了。为了你的仙女,你也要努力试试,好不好?”

此时帐中的气氛令人窒息,却仍不免被晏诗这话带出三分啼笑皆非来。

兰小忠的脸霎时红透,却也强忍着认真道,“可是,怎么试?”

“做梦。”

“做梦?”

“做梦?”

黑子也情不自禁喊了出来。原本同诗姐再次并肩作战,想想多么令人激情澎湃血脉贲张,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何以荒谬到如今地步。忍不住再次劝阻:

“诗姐!来不及了!”

“来得及!”

晏诗回头厉声打断他。

“不是还有几个时辰吗,我只要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我会给你们答复。”

穆王惊奇道,“你能保证他在一个时辰内睡着,并且做梦?”

晏诗点了点头。

这时代有没有这种人她不清楚,可不过是催眠这等小事,旁人不熟,却是她的专业啊。

穆王惊疑不定,沉吟不决。

“或者,王爷,还是让我去吧。此事凶险,傅统领毕竟是女人。”

有一将领出言道。

“是啊,行军打仗,不可朝令夕改。如今箭在弦上,胜败生死凭的乃是真刀真枪,怎可托庇于什么鬼神占卜。”

“傅统领若是不想去,我孙谦愿领此令。”

晏诗神色微冷,不愿说话,只看着穆王。

他脸上怫然不悦,“分歧可以有,但是对副帅要有对上级的样子,有话直说,本王最讨厌含沙射影。以后这话,不要再让我听见第二次。”

“听见了吗?”

“是,王爷!”

“那这事……”

“就按副帅说的办。”

“王爷!”

“别说了,黑子去查看准备情况。你需要什么,我命人协助你。”穆王冲晏诗道。

“不必了,”晏诗径直开口,“让人守在我帐子外头,别让任何人打扰。外头来往都轻声些。”

“知道了。”

“小忠,走。”晏诗拉起小忠,来到自己帐篷。

“在……你这里睡?”

“嗯!这里安静。没人打扰,就当,这是在寨子里,你的屋。”

兰小忠点了点头,顺从的躺下。少女独有的芳香氤氲在空气里,令他有着莫名的紧张。

“从现在开始,什么都不要想,一切都听我的。”

“好。”

“深长的呼吸,让自己放松下来。”

“看着它。”

晏诗不知何时取了灯盏在手,烛火微微在眼前放大,摇晃。

就连耳边她的声音也开始变得遥渺。

他不知何时闭上了眼睛,陷入沉沉的睡眠。

宛如有个声音,让他一直向下,向下,坠入永不见底的黑暗。

他没有担心,没有恐惧,在这无边而又舒适的黑暗的怀抱里,冶游,浮荡,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在一处柔软的草甸上停下。

这是乐水北岸,杨吉军营西南处。

他走着走着,好似漫无目的,又似寻找着什么。

这里的灌木比北边的高大,浓密,地苔因为水分的充足而厚重,踩上去软软湿滑。

脚下是一片洼地,夏天应有一小塘水,将此处覆盖。虬结茂密的野花蔓草直攀爬到半山腰上。

他发现自己不知何时也爬上山来,在嶙峋乱石,和半人高的灌木中行走。风呼呼的刮着,乐水滔滔似乎响在耳边,又似离得很远。

路的尽头,他忽然看见……

晏诗手中的烛火早已吹灭,帐子里光线昏暗,两个人形剪影,一坐一躺,沉默许久。

外头果然很安静,连巡逻的脚步放轻了声音。这安静的分量,犹如秤砣,沉沉的落在跪坐人影的肩上。

她的眼,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兰小忠的身体。

宛如最精密的仪器,扫视着他肌肉的绷紧,指尖的抽动,呼吸的频率,还有眼睫的颤抖。

当他鼻翼翕动,呼吸加剧,脸颊肌肉骤然发紧,后颈微微僵直,眼球不断的来回移动,晏诗也瞬间绷直了身体,“你看见了什么?”

“粮草!是粮草!”

“好多,全都是!”

兰小忠兴奋的睁眼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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