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的年夜饭已经进入了尾声。
黑夜笼罩，窗外的雪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宋起尘捏着筷子心不在焉地戳着碗里的一块儿鱼肉，左手悄悄在饭桌下划着手机。
宋妈妈抓住一切机会来教育自家儿子，“吃饭就好好吃饭，把手机放下。”
“……”宋起尘没说话，他手指动了一下，再一次刷新了微信界面。
班级群里热闹的很，老师们轮番发红包，两分钟不看消息就刷到了99+。
宋起尘看着置顶的那个聊天框，点进去了又切出来，还是没有杜衍的消息。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犟呢，手机拿过来。”见宋起尘没有理他，宋妈妈在亲戚面前有些挂不住面子，不觉抬高了音量。
小婶见事态又有些往吵架那方面发展，赶紧出来打了圆场，“孩子嘛，平常学习这么累，好不容易放个假就让他玩儿呗……嫂子你尝尝这个，我做的。”
宋起尘抿着唇，正要把手机塞回兜里，按黑了的屏幕却突然一亮。
一条短信传了进来。
是一个不认识的号码。
宋起尘的瞳孔猛地一缩。
-我好想你。
……
“嫂子啊，你别对他要求这么高，他们这个年纪的孩子都这样，再说小尘成绩还好呢。”
“他现在这样，依着他这个性子你看将来怎么办……”
宋妈妈正跟小婶抱怨着，却不想宋起尘唰的一下站了起来，把饭桌上的人吓了一跳。
“怎么了？”宋妈妈不满地皱起了眉。
宋起尘捏了捏手指，梗着脖子道：“我出去一下。”
话音刚落，不等其他人做出反应，宋起尘径自离开饭桌，拿上羽绒服就出了门。
“大晚上的你干嘛去……”
“就跟你说了吧，这孩子管不了了……”
门一关，大人们的谈话被隔绝在身后。
宋起尘套上外套，飞快地跑下楼。
他要去找杜衍。
街上已经有人在放鞭炮了，红色的炮仗皮混着雪花炸得满天都是，空气里弥漫着呛鼻的硝|烟味儿。
一直跑到小区外，宋起尘才发现现在这个时候根本打不到车。
他站在原地愣了会儿神，一跺脚又跑回了楼下。
宋起尘记得小叔有辆杜卡迪，自从买了就天天骑着跑，这半年没少发朋友圈炫。
果然，他在车库里发现了一亮眼熟的骚红色摩托车。
宋起尘绕到楼前，掏出手机哆哆嗦嗦地给小叔发了条消息。
-叔，摩托车借我一下
小叔：？
小叔：你骑车干嘛？
-去找个人
小叔：找谁？
宋起尘犹豫了一下，指尖在九宫格上点了又删。
小叔：找女朋友？
-……
小叔：真有你的
小叔：别告诉你婶儿我借你车了啊
-我在厨房窗户下面，你把钥匙扔下来就行
小叔：【ok.jpg】
等了半分钟，宋起尘看见四楼的窗户被拉开了一条缝，接着小叔从里面探了脑袋出来。
小叔往下面张望了一下，看到宋起尘后冲他挥了挥手，扔了一团东西下来。
是护膝和手套，还有塞到手套里面的摩托车钥匙。
宋起尘接过东西，对小叔比了个ok的手势，一溜小跑去车库拿车去了。
跨上杜卡迪的那一刻，宋起尘觉得自己就是身披铠甲的骑士，肩负着拯救公主的重任。
不过没等他开出小区大门，宋骑士就发现了一个特别致命的事实，他——没有头盔。
这一路的老北风吹过去能直接给他从骑士变成太监……
呸！屁的太监！
他就是脚踏七彩祥云的勇士！
宋起尘缩了缩脖子，单手骑车，另一只手把羽绒服的领子立起来，把嘴巴都挡在了衣服里。
即使这样，他依然不能阻止冰凉的风呼啸着往脖子里灌。
就这样吧，宋骑士一定可以救出他的杜公主。
雪连着下了三个小时，好在大路上往来的车辆还算多，路面上还没有结冰。
宋起尘飞驰了快一个小时到达城东，又转了半个多小时找到杜衍家的别墅在什么地方。
一个路痴了快十八年的人能做到这样，也就只有感谢爱情的力量了。
当他在杜家别墅大院儿外的路旁停下车的时候，宋起尘觉得他身上除了还能跳的心脏，哪哪儿都不是自己的了。
但是！他宋起尘即使被冻成一个太监！气场也不能弱！
他今天是来抢人的！
宋起尘搓了搓快吹成面瘫的脸，长腿一迈跨下车。
操！腿麻了！
宋起尘扶了一把车头，才没让自己两腿一软跪在地上。他缓了缓，原地蹦了两下，踏着他这辈子最嚣张的步伐进了杜家院子。
一路走到紧闭的房门前，宋起尘深吸一口气，敲响了门，“杜叔叔在吗？”
很快门开了，来开门的是杜国锋本人。
杜国锋拉着门把手，看见来人不由一愣。
不得不说，小叔平时装逼用的道具还真挺管用，皮手套皮护膝一戴，看着还真不怎么像个好人……
“叔叔您好，我……”宋起尘礼貌地开口，打算先做个自我介绍。
“哦，我认识你，晴晴的家教是吧，”杜国锋显然是没弄明白为什么这时候宋起尘要来找自己，他有些迷茫地侧过身，让宋起尘进门，“今天过年还补课？”
“……”宋起尘噎了一下，心说您就不能联系一下实事再判断我是谁么。
然后他站在杜国锋面前，直视对方的眼睛，一路吹过来还带着水珠的头发看上去有些狂野。
“我来找杜衍。”宋起尘说。
“你是……”杜国锋的眼神一下子凌厉起来。
“我是他男朋友。”宋起尘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冷清又坚定。
“……”杜国锋不知道是震惊还是生气，就那么瞪着宋起尘，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来。
“要不这样，叔叔您先进去，”宋起尘平静地说，“我们谈谈？”
杜国锋被眼前这小子震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半晌，终于恢复了平日的气场，他面色不善道：“我跟你有什么好谈的？”
不想，宋起尘听见这话却是唇角一勾，微微一笑，“既然这样，那我就只能抢人了。”
态度十分嚣张。
这句话出来后，客厅里的气氛一时间变得非常紧张。
两个人互相瞪着眼，谁都没有让步的意思。
突然，楼上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宋起尘吓了一跳，差一点儿就没维护住自己酷帅狂霸拽的表情。
他寻声看去，只见原本应该呆在房间里等着他冲上去救的杜公主穿着毛绒拖鞋站在楼梯口，手上拎着一个……门把手。
杜衍震惊地看着楼下的老爸和男朋友，眼里慢慢盛满了笑意。
他刚才在房间里听到了那句“杜叔叔在吗”，怎么听怎么像他朝思暮想的男朋友，但又觉得宋起尘不可能出现在这里，还以为是幻觉。
到后来听到了他俩在客厅的对话，杜衍才确定那就是他男朋友，宋起尘来找他了！
杜衍激动万分，特别怕宋起尘和他爸打起来吃亏，一个着急，居然把门把手连带锁芯拽了下来。
……对，就是现在他手上的这个。
果然，人在危难关头的潜力是无穷的。
宋起尘愣愣地看着楼上不知怎么的就开始傻笑的杜衍，犹豫着开口：“你……劲儿这么大？”
“不是，”杜衍看了看手上的东西，居然有些不好意思，“它本来就是坏的。”
“哦，”宋起尘点点头，“走吗？”
“走。”杜衍说着，抬脚下楼。
杜衍跟着宋起尘快走出门了，杜国锋才反应过来。
“杜衍！”杜国锋指着他，声音气得发抖，“你今天要是敢出这个门，我就没你这个儿子！”
杜衍身形顿了顿，他侧过头，淡淡地开口：“我早就没你这个爸了。”
接着，头也不回地和宋起尘走出了杜家别墅。
“你怎么来了？”杜衍走快两步和宋起尘并排，凑到他耳边小声地问。
“看见你的消息了。”宋起尘说，伸手搓了搓杜衍的胳膊。
杜衍看上去很兴奋，“你怎么知道是我？”
宋起尘没说话，用看傻子的表情送了他一个白眼。
“那就只能是咱俩心有灵犀了，”杜衍笑着说，“那你怎么来的？”
宋起尘带着他走到杜卡迪跟前，拍了拍落在车座上的雪，“骑车来的。”
“我操，”杜衍用一种咱俩谁才是傻逼的眼神瞪着他，“这个天儿，你骑个摩托，从城西跑这儿来？”
“嗯，”宋起尘理所当然地点点头，“打不到车。”
杜衍没说话，看了他很久。
最终眼一闭，胳膊一张，死死抱住了这个叫他喜欢到心底里的少年。
“感动吗？”宋起尘回抱住他，一下一下拍着杜衍的背。
“嗯。”杜衍使劲儿点了点头。
杜衍坐在摩托车后座，双手环住宋起尘的腰。
他俩现在正在去小公寓的路上，因为杜衍发现他跑出来的时候脚上只有一双毛绒拖鞋，整个后脚跟都露在外面，而且没有穿外套。
杜衍紧紧抱住宋起尘，脸贴在他的背上。
虽然这样让他看上去特别像是一个娇羞的怀春少女……但是暖和啊！
于是，在飘着雪花和炮仗屑，老北风呼啸着打着旋儿扑到脸上，并且一个人都没有的路上，两个傻逼兮兮的男生，骑着一辆傻逼兮兮的红色杜卡迪，哆哆嗦嗦地顺着路灯往前行驶。
看上去有些凄凉。
杜衍看着路边不断往后退的红色灯笼，鼻头有些酸。
他知道这次是真的和杜国锋决裂了。
所以，他彻底没有家啦。
在大年三十这天，别人家都团圆的这天。
听上去怪可怜的。
杜衍吸了吸鼻子，脸在宋起尘背上蹭了蹭。
“怎么了？”感受到身后人的动作，宋起尘顶着寒风艰难地开口问道。
杜衍顿了顿，随即勾起唇角笑了出来，“没事。”
他感受到宋起尘的手覆上了他的手背，少年隔着皮质手套，把热量传递给了他。
没有家又怎么样呢？
他有一个因为一句话就跑一个多小时，不远万里来找他的男朋友。
大年三十这天夜里的雪越下越大，杜衍靠在他男朋友的背上感动万分。
他颤抖着声音，几乎快哭出来地对他骑车的男朋友说了一句话。
“那啥，你好像走错方向了。”
“……”
“你是不是不认识路？”
“……嗯。”
“……”杜衍绝望地闭上了眼，“停车！我骑！”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