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私心，烫手的山芋
朝霞院：
王嬷嬷把这两天府里的传言一五一十说给了沈氏。顶着沈氏铁青的脸，王嬷嬷终于把前因后果说了个清楚。
王嬷嬷侍候沈氏几十年，对沈氏的脾气比对自己都了解，把该说的说完了，拼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荒唐！荒唐！无法无天！这些个刁奴以下犯上，枉顾尊卑。”沈氏听了王嬷嬷说的前因后果，厉声呵斥，“去查清楚是谁在背后议论主子的是非，重打八十板子，再拿上他全家的身契，让人牙子卖到关外去。”
王嬷嬷知道沈氏这是迁怒，但还是立刻跪下磕头请罪，毕竟沈氏还在气头上，真要是发了不理智的话，也是她自认倒霉。谁让主子们讲究言出必行。
时嬷嬷也连忙跪下。
“老太太英明。”摸清沈氏脾气的王嬷嬷，面对沈氏发怒处理的得心应手。
“查清楚传这些话的人是谁，统统严惩不贷！”沈氏心里闪过一丝哀怨，这些是她不能说的痛处，也是安吉侯府的遗憾，“怀仪可怜，这孩子我看着长大，他打小就是个有大志向的，这些年长成更是胸中有丘壑。只可惜……”
沈氏提起传话的人，几乎是咬牙切齿。
时嬷嬷在一旁默默看着，看着三老爷回来的这些年，老太太对侯爷从亲密到疏远，对二姑娘从倚重到变着法打压。
时嬷嬷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懂沈氏了。如果说王嬷嬷倒向三太太和四姑娘是因为彩云，那老太太对自己的亲儿子亲孙女如此厚此薄彼又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爵位？
觉得大老爷袭爵对三老爷不公平？
那老太太就应该在别的地方想法子补偿一下三老爷才是。比如银钱什么的……
这些年三太太管家可是倒贴钱给大房。
“府里出了这些以下犯上之言，三太太不发怒是她宽仁自重，府里的管事媳妇呢？怎么能让这种奴大气主的言论在府里盛行？”醉翁之意不在酒，沈氏明着是在责问管事媳妇，暗是在责难君氏。
没办法，这种言论让人一听就觉得是在羞辱三房。反向推论一下，最有动机散布的就是被她夺了管家权的大房。
沈氏第一个迁怒的就是儿媳妇君氏。
“老太太息怒！”王嬷嬷趴着贴跪在地上，几乎是五体投地地回话，“这话这几年私底下早有人传，只是原本这都是大家悄悄咬耳朵时说的，不知怎的，这两日突然一传十，十传百起来了。”
王嬷嬷心里有自己的小算盘。
她的身家性命都系于老太太一人，所以，无论何时她必与老太太共进退。老太太对三房的偏爱她看的清楚着呢。
就像老太太说的，比起庸庸碌碌的侯爷，将来三老爷才是安吉侯府的顶梁柱。
上次宋嬷嬷私下和她透的口风。老太太把彩云给了四姑娘，就是让她们母女安心辅助，待将来三老爷功成名就，四姑娘女凭父贵之时，彩云也就熬出头了。
这个熬出头可不是像时嬷嬷女儿一样得了恩典赎身出府。
三太太几次三番的暗示的意思都是要彩云陪着四姑娘出嫁。有老太太的恩典和四姑娘的照拂……
“什么——”沈氏被王嬷嬷说的一传十十传百，气的一口气卡在了胸口，还是时嬷嬷给顺了顺，才缓过来不少，“这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刁奴。”
“老太太……”时嬷嬷见沈氏着急，王嬷嬷又是个拨火挑事的，怕沈氏动怒伤身，连忙开口劝，“这话如今既已经在府里传开，现在又是大姑娘待嫁的关口，各处都是用人之时。防微杜渐已经防不住了，刮骨疗毒这当口怕是不能了。老太太恐怕得做些别的打算。”
果然，时嬷嬷一开口就成功转移了话题。
时嬷嬷不比王嬷嬷顾忌多，她的这话没有跟任何人商议过。儿女都已赎身出府，剩下老伴和自己，大房三房的斗争她是不趟浑水的。
她说这些话纯属是为了沈氏，为了安吉侯府。
王嬷嬷正发愁要怎样开口，既能让老太太不疑心自己的忠心，又能替三太太周全，听时嬷嬷说完，附和道：“常言道，堵不如疏。论起身份大太太才是现在安吉侯府的侯夫人。大姑娘既是以安吉侯府待嫁姑娘的身份出嫁，大太太操办大姑娘的婚事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看着王嬷嬷一心想把三太太的管家权摘出去，旁观者清的时嬷嬷比王嬷嬷多想了一层：“三太太打理家务多年，把府里管的井井有条。大姑娘和荣昌伯府定亲的三书六礼也都是从二太太和三太太手上过的。如今临时换了大太太，若是没个什么好的理由……让那些奴才们觉得奴大能欺主不说，保不齐再传出些什么有的没的，还要搭累上姑娘们。”
时嬷嬷说的委婉，但是该点明的地方也都点明了。
安吉侯府的下人嘴坏。一旦苏氏被没有理由的临时撤换，很有可能被人认为是无能操办大型宴会。有这样一个无能的母亲在前，四姑娘还想要什么好名声？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那跟着四姑娘的彩云……
反应过来的王嬷嬷心脏抖了一下，暗暗对时嬷嬷给了一个感激的眼神。
王嬷嬷能听懂的，沈氏也能听懂，就是听懂了，心里才忍不住哀怨，就是因为怀仪非长，哪怕是自己嫡出，妻房有了诰命，在外依然要低一头：“你们说的都有道理。等会儿让初柳去传话。就说，这些时日我要斋戒，下午就让三太太来朝霞院伺候，家里事务繁忙，还是三太太打理，大姑娘的嫁妆单子送去荣禧院，让大太太和二太太商量着办。”
安吉侯府的太太每天上午见管事媳妇，安排家务或各自院子里的事务，下午是各自的私人时间。平常，苏氏周氏都是午觉醒了后，在一处商量顾青璎的婚事细节。
沈氏的理由有些牵强，却也说得过去。谁让沈氏是安吉侯府的老祖宗，她有随心所欲的资格。
官中吃紧，苏氏想甩掉管家权的事，王嬷嬷知道，只是苏氏一直没明说，沈氏又是坚决支持苏氏管家的人。王嬷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揣着明白装糊涂。
可是，昨天晚上，宋嬷嬷来找王嬷嬷，不禁许下了彩云的前程，还——
想起昨天宋嬷嬷送来的分量十足的赤金头面，王嬷嬷心里转了九曲十八弯：“老太太英明！大太太是侯夫人，她给侯府姑娘准备嫁妆，既体面又尊贵。堵上了这些奴才的嘴，也给了荣昌伯府那边体面。就是大姑娘成了婚也得感念老太太的大恩大德。老太太睿智，一开口便是恩自上出。”
三太太要的不只是甩掉大姑娘的嫁妆，还要脱手管家权。
只是老太太……想起这些，王嬷嬷心里就苦恼。
沈氏感受不到王嬷嬷的苦恼，赞同地说道：“为了这一大家子，能各有各的体面归宿，我这个老婆子只能事事多想一步了。什么念不念恩德的，到底都是我的孙女呀。”
关系安吉侯府恩德，理所当然要她这个老祖宗手里施。这点沈氏很赞同。
王嬷嬷想了半天缓缓开口：“老太太说的是。只是大姑娘这个例一开，二姑娘四姑娘自不必说，以后三姑娘，六姑娘的事上……说到底，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都是一年的人。说话功夫，姑娘们一天天也都到了年岁了。”
沈氏总不能每一次嫁孙女，都把苏氏放在自己身边伺候斋戒。所以，还是赶紧把管家权给大太太。
“是啊！再过些时日，二姑娘，三姑娘，六姑娘的事就该打算起来了。”沈氏说着，若有所思。
常言道，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软，谁让王嬷嬷拿了一副上好的赤金头面……
王嬷嬷一边说一边时不时的不着痕迹的看沈氏的脸色。却没有留意到时嬷嬷眼里的三分鄙夷。
王嬷嬷是伺候沈氏的嬷嬷，她一介奴身在侯府里的尊荣都来源于沈氏。本应事事以沈氏为重，就算有点小私心也是人之常情。可眼下，王嬷嬷生出的不只是一点小私心，这让时嬷嬷无法接受。
“老太太恕罪，老奴多嘴一句。姑娘们年龄相仿，但身份各有不同。大姑娘是嫁去伯爵府，讲究一些是应该的。二姑娘四姑娘都是老太太的亲孙女，是嫡姑娘。老太太和两位太太谁也不会亏了这两位姑娘。反而给她们经办嫁妆的人越多越说明安吉侯府体同一心。至于三姑娘六姑娘的嫁妆，老奴看恐怕没什么比银票子更实际的了。”老太太不想三太太放管家权，时嬷嬷是看在眼里的。
无论老太太是为什么一定要三太太管家，时嬷嬷都是维护沈氏心意的。
果然，沈氏对时嬷嬷的见解，表示完全同意：“大姑娘的事让大太太操办了这回，二姑娘四姑娘自然由我和两位太太接手，三姑娘六姑娘就别那么多花里胡哨的。身份有限，嫁去的人家门楣不会太高，到那时直接由官中备好一万两银子送出去便是了。”
王嬷嬷听了，两眼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