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下过了一场小雨，密密麻麻的雨丝带来一阵潮湿闷气。

唐美清和灵月此时正躲在半山腰不远处的草丛里，这里巨石颇多，草丛生得茂盛，足以隐藏她们的行迹。

这里视野极其好，能够看到半山腰的情况，唐美清浑身的衣服湿透，冷得发颤，但她仍旧不敢动，用一只手死死捂住灵月的嘴，生怕她出声引来敌人。

随影身法利落，在一群黑衣人之间穿梭，刀起人头落，整个山间吹来的风似乎都是血腥味的。

“唔唔！”灵月挣扎，眼泪从她的眼睛中流向唐美清手指的缝隙。

唐美清抱着她，使她趴在地上无法动弹也无法吱声，看到随影为了保护她们孤身战斗，她自己心中亦不好受，但她仍保留一丝理智。

她们不能辜负随影，灵月还小，她不能让随影的牺牲白费。

她和灵月都必须活下去。

她狠了心，待灵月不再挣扎后，拉着灵月往后走，“快走，我们必须活下去，不能让随影大哥白白战斗。”

“唔唔！”灵月摇摇头。

“听着。”唐美清半蹲着，手放在灵月肩头上，放低声音，脸色是从所未有的严肃，“我也不想随影大哥牺牲，但是我们两个人留在这边只会给他拖后腿。”

“我们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尽快逃到山下去找援兵相助，那群黑衣人的目标就是我们，他们不会死缠着随影的，若是发现我们不在马轿上，定会立刻来找我们。”

她望着灵月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们留在这才是麻烦，逃走才是给随影带来一丝生机，灵月，你明白吗？”

“可是…”灵月坐在地上，衣服沾满泥污，她的脸也沾有泥污，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道：“可是我的预言从未出错过，我看到了他倒在地上…”

“他是为了救我而死…我们不能就这样抛弃他…”

唐美清想说什么，远方打斗声渐止，半山腰横尸遍野，只剩随影一人单膝半跪，断剑插进地里，单手垂头撑着。

“不！随影大哥赢了！”她拍拍灵月，指着那处，语气激动，“看呐！你的预言错了！随影大哥打赢了！”

什么？

灵月慢慢回头。

随影的确孤身一人半跪在中央，静了许久，忽而像是感应到她的目光，缓缓抬起头，朝着她们这个方向勾出个疲惫的笑。

冰块脸！

灵月激动地站起身来，提起裙子跌跌撞撞朝着半山腰跑。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要到了，终于要到了。

她裙角破烂，身上布满泥污，跨过茂密潮湿的草丛和巨石，跨过地上的尸体，脸上布满笑容，张开双臂往随影身上扑。

随影见她这样，挑起眉头露出微微诧异的神情，反应过来后才笑，原来这小巫女的残疾，一直都是装的么……

他丢开手中的断剑，张开怀抱等待她跑过来。

可下一秒，地上的尸体动了动，有人似乎还没有死透，握着剑朝着灵月的方向欲刺过去。

！！

随影瞳孔震动，他还没来得及思考，身体就已经飞速挡了过去，一只大手抱住灵月的腰，侧身一挡。

“噗呲”一声。

“冰块脸！！”

灵月毫发无伤，那剑刺中了随影，插在他的右胸膛上，是他以身躯挡住了利剑。

唐美清赶过来的时候，只看见随影倒在血泊之中，灵月跪坐在他面前，埋在他怀中哭泣。

那地上的黑衣人还没死透，她掏出匕首，朝着黑衣人胸膛狠狠补了几刀，送他早日归西。

阴沉沉的天，又开始下雨了，山间一切都是潮湿寒冷的。

她站在一旁，看着灵月哭了一会儿后又抬起头，恨恨锤了随影几圈，边哭边咒骂道：

“你这笨蛋！我都跟你说了会死，为什么还要去啊，为什么还要这么执着保护我啊！”

“呜呜呜嗝…所以我真的很讨厌侍卫，很讨厌你这种笨蛋！真是笨！就那么在乎什么狗屁命令吗，真是个忠诚的大笨狗！”

她哭得累了，往后一坐，语气空洞。

“哈哈，怎么可能会改变嘛…我预测到的坏事都一一灵验了，死去的姐姐也是为了保护我而死，她倒是能预言到好事，而我是个只能预言到坏事的倒霉鬼。”

“都死了，都死了，保护我的姐姐和族人，现在连这讨厌的冰块脸也是。”她捂住脸颤抖着肩，“我要是没有这双眼睛就好了，没有这双眼睛就不会看到坏事，你们也不会因我而死…”

唐美清想上前去安慰，但嘴唇动了动，才发现此时此刻，一切语言都是无力的。她忽然觉得很难过，难过与心酸漫上心头，擦也擦不掉。

灵月自讽，“哪有什么能改变的结局…哈哈人都在这漩涡之中，再怎么挣扎都改变不了啊……”

“有的…”

忽而传来一个疲惫低沉的声，伴随着几声咳嗽。

“什么？”灵月猛得抬起头。

只见地上的随影撑着地慢慢坐起身来，咳出喉咙之中的血块，继续缓缓道：“有的，有能改变的结局。”

“随影大哥？！你没有事，太好了！”唐美清先反应过来，急忙过去扶住他。

灵月怔怔，呢喃着：“怎么可能，我明明看见那把剑插进了你的胸膛上…”

“你说的是这个？”随影疲惫笑几下，单手将胸膛上的剑拔出，里面有什么掉了出来。

是几本厚厚的话本子，封面被割破了，中央处被剑刺出一条裂缝来。

“很抱歉，我答应要给你们买话本子，现在买来了，却看不了了。”

他笑。

灵月一双亮晶晶的眼映着水光，片刻便笑开了，上前去锤他胸口，怒骂道：“你这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