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美清彻底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高升。
日光如同碎金,星星点点从窗口洒落在屋里,她半趴在床,一只手抱着锦被,一只脚盖在上面,睡姿尤为不雅。
诶…
她记得昨晚睡觉的时候抱的人是祁琎来着,怎么醒来抱的却是被子,难道昨日只是春宵一场梦,醒了梦便破碎了?
可这锦被仍有余温,周围也仍残留着祁琎的沉香苦味,可见昨日并非一场梦。
她仍在发懵,祁琎从门外进来,见她一只手撑着侧脸,长长柔顺的乌发流淌一侧,忽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偏过头来。
美人眼角弯弯似新月,带着春天般的温柔婉转,一刹那驱赶了秋天的晦涩凄然,日光将房内的桌椅描上金线,光明亮丽。
“我就说昨日不是一场梦呢,秦王大人哼哼的小曲真是好听,我怎不知您竟还会唱民间小调?”唐美清逗弄他。
祁琎心里灌满蜜,甜得要溢出来,但他面上不显,仍旧一张冷脸,上前坐在床沿处,扶着她起床。
摸过她额头,高烧已经彻底退了下来,他才彻底放下心来,又瞧见她褥被四角没盖好,露出大半皮肤在外头,皱着个眉教训她道:“我只稍微出去了会,怎的被子又被踹开了来,嫌病好得太快?”
“好、好,是民女不知好歹,辜负了秦王大人一番关切。”她笑意盈盈。
祁琎捏了捏她的鼻子以示惩罚,“后厨备好了饭菜,起来用膳吧,日后不许再说民女和唤我秦王大人,就只说你我。”
“遵命,秦王大人。”八壹中文網
唐美清见他又要伸手来捏鼻子,嬉笑着躲过,掀开被子来换衣裳。
房内已经有丫鬟备好了衣裳鞋袜,尺寸大小皆合适,款式颜色是之前城内贵女圈内正流行的。她曾给贵女们送七夕花糕时见过,只不过为什么这些衣裳会出现在王府?又为什么都是符合她的尺寸?
事情哪有这般巧,可见这些衣裳在之前就备下了。
因唐美清还在病中,食膳便就在寝居内就用,丫鬟们端着大大小小的碟端进来,不过一会儿,桌上便铺满了。
桌上饭食都以清淡为主,唐美清早就饿得肚子咕咕叫,见那桌上有熬得浓稠的莲子八宝粥,几碟蟹黄汤包,一些清淡炒菜以及几小碟核桃米糕。
“秀儿也来王府了?”单单从那皮薄馅嫩的汤包,她就猜出是秀儿的手艺,还有那核桃米糕,香软可口,模样做得精致可人,一看便是卢三做的。
祁琎给她盛上一碗清汤,点点头,“嗯,她吵闹着要见你,我让她先在门外候着。”
唐美清一想到秀儿十分害怕祁琎的模样心中就忍不住发笑,急忙拨了几口粥,匆匆将清粥喝下,又吃了几个核桃米糕,催促道:“快让她进来吧。”
“不急。”祁琎将白瓷碗推到她面前,“先将这碗清汤喝下,我还有事同你说。”
“什么事?”
她一边喝一边问。
祁琎顿了许久,稍稍低头,捏着她的手在掌心握紧,“我要离开金陵,回京都一段时间。”
“嗯好。”
唐美清喝下清汤,放下碗,上好的白瓷碗在桌上碰出清脆一声响。
“去多久?”她不问原因也不问结果,只是关心他还回不回来。
祁琎将她散落的发勾到耳后,主动解释道:“黑蝶教愈发狂妄了,在京都闹得凶,它们竟敢将手伸在天子之下,简直不把大齐放在眼中。如今城外流民一事已经处理好,皇帝召我回京都,正巧我也有一些私事要彻底解决。”
他说“私事”的时候,眼眸黝黑,手握得很紧。
唐美清吃疼却没做声。
祁琎松了松手,又继续柔声道:“大约是要去个两三个月的。”
他摸摸唐美清柔顺的头发,“你就呆在金陵城,一边经营你的小食铺一边等我,可好?”
“哼。”她轻哼一声,将自己的头发从他手中拽出来,“两三个月,那等你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冬天了,金陵冬日寒,那么冷的天,鬼才愿意等你呢。”
祁琎知道她说气话,笑一笑,将她微凉的手置于唇边,缓缓吻过,深邃莫测的眼眸望向她,默然无声的目光里带着他少有的温柔与怜惜。
“那便在等我的时候多穿些。”
“我已同府内管家说了,日后我不在,你便是这王府的女主人,缺什么只管同管家说,没人敢不听你的。”
“若是有人欺负你,我留了墨侍卫在这,他人欺你便十倍还回去就是。金陵城内不管是谁,若敢找你小食铺的麻烦,有胆子来让他半条命回去,一切有我撑腰。”
他说的严肃,唐美清被他逗笑,“半条命回去,难道我是那般凶的人么?还有你这王府内规矩颇多,还是交给管家来吧,我可管理不来。”
祁琎捏了捏她的脸,“我巴不得你凶一些,这样我不在的时候便能好好保护自己。”
“至于王府内那些个老掉牙的规矩,你一个都不必守,我的便是你的,谁敢说一个不字?府内若是有丫鬟小厮不服气,你直管传信告诉我,叫他们人头落地不过着墨落笔的功夫。”
“好了好了,我都知晓了,怎么吃饭吃得好好的又要谈要人命的事。”
唐美清夹起个核桃米糕塞在他嘴里,“我又不是什么不懂事的小姑娘了,你只管放心去吧,我等你。”
“我等你”这三个字她说得郑重。
祁琎吞下甜滋滋的米糕,低头吻一吻她的唇,沉沉道:“时间紧迫,今晚我便要动身。”
“我知道你不喜我做些杀人要命的事,但我不愿骗你。”
“只求你能明白我的心,刀山火海,碧落黄泉,为了你,我都甘愿。”
一顿饭吃下来花了一个时辰,窗头爬了半壁火红的残阳,唐美清依偎在他怀中,心头暖洋洋的。
在这暖洋洋的和煦中,又生出些难言的酸楚浓愁,她知道祁琎的身份就注定了他这一生必定坎坷不平。
可路上再艰难,她也不愿再抛弃他让他独自一人扛下去。
那些酸楚无味荒芜地淤结在肺腑里,难以散去,若是扒开来翻一翻,有过质疑有过生气,但唯独没有失望。
“早些回来,我等你的,到时候冬日寒,我准备好热乎乎的火锅等你一同来吃。”
祁琎疑惑:“什么是火锅?”
唐美清笑笑吻吻他的嘴角,“到时候你回来尝尝便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