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站在舞台上,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在那段遥远而又模糊的回忆里,爸爸妈妈还未离婚,妈妈在舞台上排练,她就在剧院里玩,几乎摸透了剧场每一个角落,偶尔还会上台充当个小小的龙套······
她想着想着,不禁眼眶湿润起来。
排演结束时,台下忽然响起掌声。
是一个穿着长袍马褂的中年男人,戴着圆圆的眼镜,显得敦厚而和蔼。
虞书峣急忙鞠了个躬:“校长好!”
校长?这是校长!她想起来其实开学的时候见过校长一面的,只是已经有段时间了,导致一时没有想起来。
“校长好!”夏知白和谢雨眠拉着手从舞台上跳下来。
“你们演得很好。”校长抬了抬眼镜,笑起来看不见眼睛,“我喜欢这个故事。”
“校长谬赞了,这是我们慈善义演的剧目。”虞书峣谦恭得说道。
“义演?”
“是的。”夏知白点头,“希望通过义演募集一些捐款。”
“我很欣赏你们可以通过自己的劳力而不是直接向父母伸手获取这个‘善款’,我相信这才是沪江大学举行募捐的真正意义。用自己的力量为社会做贡献。”他欣慰得说道,“你们正式演出的时候记得通知我,我一定会来看的。”
“那就先谢谢校长愿意抽时间来看我们的表演了。”虞书峣。
“不,是我应该感谢你们愿意让我这个老头子蹭一场戏剧表演。这样吧,你们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和我说我可以尽力帮你们。”
虞书峣是个君子,自然是脸皮薄的,正要推辞,被夏知白一把推开了。她打蛇随棍上:“虽然有些唐突,但是我们还少一个男演员,校长能帮我们找一个合适的人选吗?”
“噢,当然可以。”他笑着说。
“老娘我就是那么机智。”夏知白在心里暗暗得表扬自己。
“对了,你······也是沪江大学的学生吗?”临走时,刘校长忽然看向站在角落的白梦洲。
“不,我不是。”白梦洲微笑着。
“可我看着总觉得有些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他摸了摸脑袋想了一会,还是没有想出来,“唉,可能是我老眼昏花了吧。”
“我们一定可以完成一个不错的剧目。”校长走后,虞书峣鼓励大家。
九月,燥热还未褪去,窗外绿树还一片浓荫。剧场里大家对着各自的台词,虞书峣和白梦洲之间总是存在着一股外人看不清又道不明的气场,疏离的表面下似乎又暗流涌动。
忽然,一群人从剧院门口走了进来,扛着大提琴,小鼓,长号一类的乐器,哐哐铛铛得摆满了整个舞台。
完全视夏知白一群人如无物。
“你们干啥呢?”谢雨眠扯着嗓子问。
从门口走进来两个熟悉的身影,陶菀青和黎珊珊。
黎珊珊一进来就毫不客气得说:“这几天有个英国来的乐团,过会在上海有一个表演。需要这个场地练习。”
“可这是我们先来的。你们不是已经有音乐厅了吗?”
“音乐厅不够两个乐队,还有这不是先来后到的问题,学校已经把场地批给我们了。”黎珊珊拿出一份文件摊在夏知白面前,“这里有校务董事的签名。”
夏知白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校务长方方正正,眉毛竖起来的脸。
虞书峣接过文件看了看,有些为难:“上面的确有签名。”
“我也不是故意要赶你们走,实在是请到这个乐团不容易,希望你们可以体谅一下。”陶菀青眼巴巴得望着虞书峣道,语气软软的。
“那你怎么不体谅一下我们······”夏知白有种想把那群人按在地上摩擦的冲动。被谢雨眠和虞书峣拉住了。
“别冲动。”虞书峣放低声音说。
“我们再寻个地方就是了。”白梦洲也来劝解道。
白梦洲抬眼望向虞书峣,目光相对,他立刻垂眸避开了。
商子岭也帮着把夏知白几乎是抬着往外走。
黎珊珊五个手指头得意得向她招了招:“再见。”
“他们有批示的文件,我们也没有办法。”把夏知白拖到剧院外面后,虞书峣道。
“行了行了,我没有暴力倾向的,也不会跑回去打架了,你们放开。”
夏知白被松开了,理了理衣服,对着剧场里面大吼:“气死我了,你们这群孙子!太嚣张了!”
然后下一秒嘴巴就被谢雨眠捂住了。
九月份上海不是烈日炽阳就是暴雨滂沱。没有室内场地要怎么排练。
几个被赶出来的人有些犯难得想着。
难道演出就要这么折了?夏知白蹲在草地上,有些不甘心。
“我···我或许可以找到一个地方。”商子岭弱弱得提出。
大家齐齐看向他:“哪里?”
商子岭找的地方是苏州河畔的一个米仓。
“这一季的稻米还没开始屯,这一带有许多米仓都空着,我父亲已经答应了借这个米仓给我们排演用。”
夏知白望着河岸上长长的一排米仓,随口问道:“这边的米仓都是你们家的吗?”
“嗯,这边的十几家都是。”
她有些惊讶:“嚯,你家是做米粮生意的吗?。”
“嗯···也不全是。”
这时,迎面走来两个穿黑色长袍,膀大腰圆的男人。袖口隐隐现着青黑色的纹身,看起来面相不善,给人一种强大的压迫感。夏知白仰头瞧着他们,咽了口口水,拉了拉小商的袖子:“这两个人看上去杀伤性有点大,我们要不要避一避。”
然而,他们竟然向商子岭举了个躬:“少当家。”
喔嚯。
“你家······不会是干黑/帮的吧?”
“我爹是。”他点头,又赶忙解释,“我不是。”
“看出来了”夏知白上下打量着这棵豆芽菜,怎么看都没有一丝黑帮大佬的气质。
“那你认识杜月笙吗?”她来了兴趣,八卦得问。
“他是我干爹,我爹和他算是拜把子的。”
“你这背景硬啊!”夏知白惊叹道,只是又有些奇怪,在心里默默想着“常言都道虎父无犬子,可他爹是怎么把他养成一棵豆芽菜的?”
“他有很多干儿子,我只是其中一个罢了。”商子岭道,“而且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我从未参与过,我爹说我是我们家祖宗十八代里出的头一个读书人。是祖坟上冒了青烟了。这辈子,好好搞学问就可以了。原本帮里位置也多是传弟子而很少传儿子。那些沾血的活,就到他这里为止了。”
她听着他的话若有所思得点了点头。父母对孩子总是一片苦心,想要安排最好的路给他们······
排练的地方有了,现在万事俱备,就只欠东风了。
夏知白和谢雨眠刚上完课,就听见门外一阵骚动,她好奇得望过去,陆奚站在外面的走廊上。
她抱着本子往上下节课的教室走。
“你等等。”陆奚叫住了她。
她转过头,奇怪得看了看四周围:“你叫我?”
他点了点头,定定得看着她:“就是你。”
“我们不是说好了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吗?你为什么又来找我麻烦?”
“呵。”他发出一声淡淡的笑声,“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是刘校长让我来的。”
那天,他帮老师整理学生档案室,正巧就碰上了校长,校长便说起学校里有些同学在准备义演的事情,让他也去试试。
“陆同学,别总待在那个冷冰冰的实验室,要不就是与那些厚得能砸死人却又没有人情味的书相伴。你是个年轻人,应该有些欢乐的活动,”他说起话来眉毛都仿佛在跳舞。
“学哲学人怎么可能懂得实验室的乐趣。”陆奚在心里想着。
他实在不能理解刘校长所说的“欢乐”,他可不认为一群人挤在一起像傻瓜一样哈哈大笑是什么“欢乐”的事情,这只会让他觉得大脑丧失了意义。像实验室,才是保持头脑清醒,做有价值的事情的地方。八壹中文網
但表面上他还是顺从得答应了去参加义演:“我很乐意去。”
校长点点头,当他一只脚跨出门口,却又回过了头来:“噢,对了,你是不是在想一个学哲学的老家伙可不懂实验室的乐趣。”
陆奚有些心虚得说:“没,没有。”
“是吗?”他笑着耸耸肩,离开了档案室。
陆奚感觉有些不舒服,刘校长是学校里最难以讨好的家伙了,他那双看似和蔼的眼睛在陆奚觉得更多的是锐利,似乎总是能轻易看透他的心思。
“你是刘校长找来参加义演的?”夏知白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嗯。”
“可你为什么不拒绝呢?”
他弯下腰,凑近了她的脸,她甚至可以看清楚他上眼睑浓密的睫毛,他笑了笑,吐出凉凉的气息:“我对你挺好奇的。这算理由吗?”
她是个奇怪的女孩,无论言行举止,还是之前那个古怪的物件。
她有些不自在得后退了两步。
“既然我们已经达成了共识,那便互相拿出点诚意吧。我可以帮你们,那你,是打算拒绝还是接受呢?”
“如果我拒绝是不是会显得没有诚意?”她问,倏尔又笑起来,“我接受。”
他淡淡得瞟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