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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8 章 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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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怀瑾一直盯着着火盆里的火星,跳跃,飞舞,眼睛酸酸的,却仍旧是落不下一滴泪来。只是心脏终究是有感受,仿佛被巨石缚住一般,沉沉往下坠。

当年,因着在上海的陆家别墅失火的事情,他身世的秘密被捅破,他来找过他,但他没有跟他回去,后来,他回到陆家后,和爷爷相处得也并不多,他匆匆得赶赴美国留学,也很少在苏州,细细想下来,这一世的祖孙情,实在淡薄得很。

陆维桢回到房间时看到叶清漪坐在窗口。

“外面风大,小心着凉。”他说着走过去关窗户。

叶清漪抓住了他的手:“你怎么没在灵堂里。”

“我过来看看你。”他蹲下来握住她的手。

叶清漪笑了笑,将他的手指一个一个掰开来,冷冷得说:“是你们陆家毁了我。”

她看着窗外黯淡的天空,那么多年的恩怨,在这高墙大院里,终究是很难因着一句人死如灯灭而烟消云散。

满园的肃白,沉沉暮色后,还有那桩十多年前的,陆家最大的辛秘。

叶清漪唯一的孩子,陆家的小少爷,陆怀琤,是先天的心脏病,一出生便被医生断言活不过七岁。叶清漪一直相信不是个软弱的人,却每天夜里哭湿枕头。

于陆家的老爷和老太太而言,他们更关心的是得到一个健康的可以继承香火的男孩子。老爷子纳了十多房妾室,他们看来,男人三妻四妾实在是很平常的事情,在陆维桢拒绝了纳妾以后,叶清漪在这个家里的处境便愈发凄凉和不收待见。

可是,为了怀琤,她到底是咬着牙坚持过来了。随着他年岁渐长,身体情况愈加不好。可令她更加绝望的,就在这时,她发现了陆维桢有私生子的事情。

那些曾经的甜言蜜语海誓山盟变得支离破碎。仿佛晴天霹雳一般让她彻底失去了理智。

她找了一个混混头子,给了他一大笔钱,让那个女人和那个私生子消失。

可是没想到,他们大难不死。那个小男孩还找上了门。他的样貌和怀琤很相似,一看就是亲兄弟。他说他叫陆奚,竟然姓陆。

那时候怀琤的病已经到了时时离不开人的地步。她在上海找到了她的同学欧阳孝,他说他们实验室里在研究心脏移植的手术。叶清漪把他当做了最后的希望,求欧阳孝帮她。她记得欧阳孝说过如果是同胞兄弟姐妹,手术成功的几率可能会更大,于是她将陆奚留了下来。那样疯狂的举动让她觉得她已经不是她了,可她没有别的选择。

只是没想到,他会在半夜放火逃跑。同时,那场火也叫千里之外的陆家老爷知道这件事情。

老爷子让陆维桢在将陆奚接回陆家和休妻之间做选择。

叶清漪被罚在陆家祠堂跪了七天七夜,不被允许见怀琤。直到那个雷雨天,怀琤从老太太的屋里跑出来终于找到祠堂里,他浑身被雨浇透了,缩在她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她抱着他,只觉得他身上冷得没有温度。

渐渐的,叶清漪发现怀琤脸色不对,她抱着他跑出去找医生,雨噼里啪啦的打在她身上,她却仿佛没有知觉一般……

第二天清晨第一缕阳光找到怀琤脸上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僵硬了。

陆维桢想要将怀琤抱过来,叶清漪却眼神空洞得死死抱着不愿意放手,她用脸颊贴着孩子已经冰凉的额头,颤抖着已经没有血色的唇:“难道,怀琤就不是陆家的子孙了吗?”

“父亲已经去世了,那些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保证,以后会好好保护你。”

陆维桢的话将她拉回现实,她低下头,伸手拂过他的眉眼,多好看的皮囊啊,只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你保护不了我,也保护不了怀琤,我在祠堂跪了七天,那时候你又在哪里呢?”

回首往事,叶清漪觉得自己人生的错,或许是从遇见陆维桢开始的:“你永远也反抗不了你的父亲。”

曾经的少年时代里,她也曾意气风发,跟着表哥顾世昭,想做个秋瑾那样的女英雄,而后,她便认识了陆维桢,他是顾世昭的结拜兄弟。一个有着良好家教的富家子弟,音乐,运动无一不精,也是学生里的意见领袖。一个那样耀眼的存在,教她没有看透他的软弱。

陆家的深宅大院,不是怀抱着单纯爱情便可以生活下去的。那时候她还不懂这个道理,一步错步步错,直到踏入深渊没有回头路……

实在是困得失去了知觉,夏知白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往前倒,忽然却有一只手掌托住了她的脸。她睁开眼睛发现窗外天已经亮了,陆怀瑾的脸映入她的瞳孔,看上去有些疲惫,却是一种脆弱的美,不像她,两只眼睛下面乌黑乌黑的,只是平添了几分喜剧效果。

“去梳洗休息一下吧。”他轻轻说,手指有意无意的拨弄着她的头发。

夏知白打了个哈欠站起来:“好吧。”

没想到那散乱的长发却钩住陆怀瑾的西装纽扣。夏知白不是个有耐心的人,陆怀瑾眼看着她有想暴躁得扯断头发,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就像之前的新婚夜帮她扯开勾在金钗上的红盖头一样,他的动作温柔而细致。夏知白的脑袋保持着一个诡异的角度,然后她看见了叶清漪跨过门槛儿走进来。

恰好头发从陆怀瑾的扣子上脱离,她一下子便站了起来。

叶清漪走近了几步,用帕子掩着嘴唇,轻轻咳嗽了几声:“我身体不大好,这几天事情多就要你多担待着些了。”

“无妨,出殡和灵堂的事情有父亲,陈管家,还有我在,您放心。”

“对,没关系,您休息吧。”夏知白接话道,她理了理头发,将昨晚带过来的小毯子叠起来。

“看到你们夫妻和睦,我也就放心了。”

“啊?”夏知白看了陆怀瑾一眼,又看向婆婆,有些疑惑。

叶清漪笑了笑。

陆家老爷子早年科举入仕,后下海开办实业,虽然打心底里不认同革命,但在表面上还是会捐款捐物,本着鸡蛋不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的原则,一碗水端得很平,历洋务,维新,辛亥,在政商两界都声望隆重,灵堂里络绎不绝的新政府要人和巨富商贾。

然后,她便又遇到了虞书峣的哥哥,是代他父亲来送花圈的,他表现得很有礼貌,风度翩翩,和上次在白梦洲家里出来失意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管家说咱家老太太是虞家已经过世的老太爷的庶妹。

夏知白没想到还有这层亲戚关系。

不过,这不是她碰到最意外的人,最意外的是温以渐,他是和温臣衍一起来的。

她不知道应该惊讶的是她,还是温以渐。

他走进灵堂,看到站在门边上的陆怀瑾和夏知白愣了一下,但碍于灵堂里人不少,倒是没有说什么,恭恭敬敬得跟在温臣衍后面没有停留。

温以渐跟着温臣衍向陆老太爷的牌位鞠了几个躬,陆维桢将陆怀瑾和夏知白叫了过去。

夏知白看见陆怀瑾和温臣衍站在一起,他们显出两种不一样的气质,夏知白觉得,陆维桢虽然年纪大了举手投足却魅力不减,不论是考究的服装还是梳的一丝不乱的头发,看得出他应当是很在乎自己外表的,精致优雅,一丝不苟,而温臣衍则显得更加锋芒毕露,连眼角的鱼尾纹里都透露着算计。

“犬子怀瑾,还有允蘅,是我的儿媳妇。”陆维桢向温臣衍介绍他们。站在温臣衍后面的温以渐看着他们的眼神透露出几分疑惑。

温臣衍的目光落到夏知白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捻了捻胡子。上次在北平,他就觉得这个陆怀瑾的妻子十分眼熟,只是当时场面混乱,他也未来得及看清便,这个女孩便被带走了,如今近距离细细得看到,温臣衍一下子就想起来,这个女孩他见过,当年在沪江大学,那个做舞小姐的女学生。

陆怀瑾镇定自若得保持着礼貌,捏了捏夏知白的手:“温伯伯好!”

“温伯伯好!”夏知白跟着说。

温臣衍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微微笑着点了点头:“听闻陆公子在燕京大学任教,是大教授,如今又成了家,陆兄你好福气啊,只差添个孙子就可以享天伦之乐了。”

“这还得看他们小两口,若是有消息,自然是件好事。”陆维桢轻笑了一声。

倒是被讨论的两个人,此时都有点尴尬,夏知白的脸颊微微发烫,陆怀瑾也左顾右盼得握着拳头咳嗽了两声。

寒暄过后,管家带着温臣衍去中庭,温以渐跟在他身边。

“那陆家的小少奶奶,我看着颇为眼熟,似乎是你的同学。”温臣衍忽然说。

“有吗?”温以渐漫不经心得回答,“我怎么不记得自己有这么一个同学?”

夏知白刚才心里其实是忐忑的,但因为老太太常年念佛不管事情,叶清漪身体又不好,管不了丧礼的事情,很多东西,陆维桢和陆怀瑾两个大男人也没法管,她实在忙得团团转,所以很快转移了注意力,她第一次明白,在这种大家庭里当家的不容易,当她因为出殡的各种琐事交代各院,第十三次走过老太爷造的那条九曲径时,她终于有些崩溃了,她把怀里抱着的一堆礼器扔在脚边。

“为什么有那么多小妾,为什么好好一条路造的九曲十八弯的。”她气呼呼得嘟囔。

“这么久不见,还是这个样子啊。”

夏知白听见背后的声音,转过身来,温以渐笑盈盈得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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