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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6 章 劳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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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工?”火车发出轰隆隆的响声,她透过缝隙看到车厢外面,辽阔的东北平原,白山黑水。究竟是谁将她弄到这辆班车上的?人贩子?不对,他们似乎是认识她的,她环视四周,都是中青年的男人,现下的情况,应该是那些人将她当男人卖做了劳工。

夏知白蹲下身,捂住脸,用几分钟时间接受和消化了这些信息,抬起头来对边上的男人说:“大哥,你有剪子吗?借我一用。”

男人摇摇头,从口袋里拿出大约只有一指长的小刀:“只有这个。”

乘着买主还未发觉她是个女人,她走到隐蔽的角落里,摘下帽子,用刀绞断了自己的头发,从地上抹了两把灰在脸上。

陆怀瑾是受金羡东的邀请去沈阳参加一个关于鼠疫的医学研讨会的。九一八之后,整个东北受伪满洲国控制,实际是日本人的傀儡。原本陆怀瑾并不愿意来蹚这一趟浑水,只是金羡东请了一位与陆怀瑾同在医学院的前辈劝说,希望他也前去参加,理由一个是医学无国界,还有一个是东北内蒙一代冬春常受鼠疫影响,无论是哪个政府所辖,受苦受难的终究还是同胞。

因那位前辈平时多有指导之恩,陆怀瑾也不好拒绝,于是只好应邀参加。那几天,陆怀瑾就每天埋头写报告,整理材料,也不参加社交,温以宁倒是每天晚上出入各种日本人酒会,忙得不亦乐乎。

陆怀瑾接到陆维桢电话说她要来,脸上并未表现些什么,估摸了下火车到达的时间,却是早早得等在了车站。

可是,他从清晨等到黄昏,却一直没有看到夏知白出现。心也一点一点地沉下去。

温以宁见陆怀瑾迟迟没有回来,便到车站去寻他:“可能顾小姐还在生气,去其他地方散心了,并没有来沈阳。”

陆怀瑾没说什么眼底一阵失落。车站里的人都快走光了,于是他跑到车站里面查了旅客信息。结果火车站压根没有她到站下车的信息。

难道她真的没有来?

火车大约驶了两日,停下后一行人又被带上了大卡车驶往深山老林,汽车的灯光打破了林子的静谧,惊起一行飞鸟。

夏知白安静地坐着,一双眼睛观察着车厢里每一个人。她本就是英气的长相,高而瘦,在这个男子平均身高并不高的时代,她将自己弄得脏兮兮地坐在他们中间倒并不显得突兀,车箱是被上了锁的,车尾坐着两个穿绿色军服的日本兵,抱着刺刀,沉默地眯着眼。

晨光微曦,众人被驱赶着排成几列,由日本兵带着来到了目的地,远远的就看到了铁丝网和岗楼,铁丝网外面有许多把守的士兵,这个地方似乎在修建什么工程,她仔细观察了一番,这附近没有河流,应该不是水利,看样子很像是军事要塞。

日本兵给他们登记名字,夏知白谎报了自己的名字,说叫钱四六,户籍也胡乱填写了一个。

边上有工人告诉她这里是海拉尔,可她从来没听过海拉尔这个地方,一阵无助的恐慌感涌上心头。她被分配到的任务是给墙体批石灰,算是幸运,因为如果是再重一点的活她可能很快就露馅儿。

跟她个地方工作的是个十七八岁的男孩子,他负责打石灰。中午每个人会分到一个干巴巴的窝窝头,硬邦邦的,夏知白不要吃就给了他,他倒是对夏知白感谢极了。说一个窝窝头自己压根吃不饱。

夏知白问他他是怎么到这里的,他挠了挠后脑勺:“没办法,家里揭不开锅了,他们每天有一元五,还能每顿吃馒头就来了,等我攒够钱就回家给我娘修新房子,让她顿顿吃馒头。”

下午,天很闷,夏知白觉得自己累的都直不起腰了,于是眼神四处瞟了一下想看看监工在不在,看到那个男孩子直起腰擦了把汗,而监工就站在他后面。

只见那日本人将男孩子一棍子打倒在地上。

夏知白惊恐地看了一眼立刻低下了头,她不敢停下手上的活,只听见那个男孩子一声一声的惨叫。

她鼻子酸酸的,努力不让眼眶里的泪水滴下来。惨叫声渐渐微弱。直到日本兵走远了,她才敢跑过去看那人一眼,他嘴角留着血渍,脸上一片淤青,浑身是伤口。

他看上去比她还小很多。

那个男孩子没有挺过去,当天傍晚就断了气,被日本兵带去,不知埋在何处。

这时她第一次眼睁睁看着一个人在自己面前被活生生打死,可是她没有任何能力可以阻止。

晚上的饭是稀粥,夏知白喝了两口,脑海里满是今天那个少年倒在地上的样子,胃里一阵难受吐了出来。

他们住的地方是大通铺,每张铺子都有三层,床铺十分狭小,夏知白躺在里面翻身十分困难,房间充斥着恶臭,因为大家都不洗澡。半夜,外面落起大雨,因为屋顶是草棚,所以屋里便是小雨。

但是夏知白无法顾及这些,白天的工作透支了太多体力,她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陆怀瑾回到招待处立刻打电话到南京让人去车站查了她的行程,南京那边说顾允蘅确实坐了北上的列车。

陆怀瑾手里握着电话筒,心里涌现出不安。

他忐忑地坐到电话机边上,月亮高高地攀上天幕,终于京奉铁路那边来了消息,顾允蘅在山海关下车了,之后便再也没有了消息。

山海关?陆怀瑾觉得事情不妙,她不可能在山海关停留那么长时间。

在同一招待处的温以宁见他半夜风风火火往外赶,有些疑惑:“发生什么事情了?”

可是陆怀瑾似乎没有听见,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顾鹤卿听说顾允蘅失踪的事情,大发雷霆。立刻打电话给陆怀瑾。

“陆怀瑾你怎么回事?允蘅怎么会失踪?”他失去了平时良好的教养和风度,直呼其名,“我告诉你,找不到允蘅我要你好看!”

电话那头只传来一句,“我一定会找到她的。”

便挂断了。

顾鹤卿气地将话筒扔在了桌上,吩咐道:“把曾秘书叫来,让他马上去山海关,有事情让他办。”

天气越来越冷,周围莫名其妙消失的人也越来越多,夏知白觉得这么耗下去肯定是不行,她必须得在冬天之前逃出去。经过观察,她发现如果生病的话就会被带去专门的病号房住,可以不用干活了。

她每天中午将窝窝头藏起来,然后晚上和粥一顿吃完,晚上瞪着眼睛看着头顶的床板熬到很晚才睡,她不停地咳嗽,直到看管的日本兵受不了了,说在咳嗽明天让她去挖沟。

“我憋不住啊······”夏知白弱弱地说了句。

日本兵拿着刺刀的槟在她床头敲了两下,她立刻噤了声,把头埋在薄被里咳。

几天以后,她感觉胃越来越不舒服了,终于有一天,她批石灰的时候突然吐血了。

她的咳嗽声吸引了监工的注意,监工过去一看,她的脚下星星点点的血迹,叫了个日本医生过来。

“还能干活应该没什么问题吧。”监工并不想让她休息。

日本医生看了她一眼,眼前人面容灰白瘦削,双目挂着大大的黑眼圈,止不住地咳嗽仿佛把肺都快要咳出来了皱了皱眉,他皱了皱眉头:“可能是肺结核。”

“肺结核?痨病吗?”监工赶紧后退三步。“怪不得干活一点力气都没有。”

“这个症状很像。”

“赶···赶紧,快把他带下去。”监工捂着口鼻说道。

夏知白成功地被送入了病号房,可是她很快发现,所谓病号房实际上并没有医生来给他们看病,只是把一堆病人放在这里自生自灭。在被识破之前,她要离开这里。

她开始按规律作息吃东西,准备伺机出逃,她打听了一番,据说之前也是有逃跑过的人,但是外边有通电的铁丝网,还有日本兵在岗台上把守。日本人还养了大狼狗来看着他们。所有被抓回来的人都会打死。

这就说明只有一次机会,不成功便成仁。

病号房的人虽然白天不用工作,但是晚上要值夜。

她坐在深蓝色的天幕下,星子宁静得挂在天边。同她一道值夜的日本兵用口琴吹着一首小曲。夏知白觉得旋律十分耳熟,似乎是多年前她和陆奚唯一一起看过的那部电影,魂断蓝桥里面的主旋律。

友谊地久天长。

口琴声渐渐随风散去,停了下来。

夏知白轻轻喊了他一声。没有反应,似乎是睡着了。她站起身来,现在就是她的机会。

她揣着白天剩下的一个窝窝头,跑过泥泞的草地,快到铁网的时候听见了身后的德牧的狂吠还有脚步声,她心中只有一个信念不能被抓回去,她拼了命地往前跑,从西伯利亚荒原上吹来的风在她耳边呼啸而过。铁网就在眼前,上满扎满了刺,她伸手摸了摸,发现竟然没电。她一下就明白了所谓通电是日本人恐吓劳工的谎言。

夏知白拉开了铁丝网,从洞里钻了过去。铁丝网上的尖刺扎进手掌,划过皮肤,将她的胳膊和腿上割出一道道血痕。

但是可能因为太过惊慌和紧张,她竟然感受不到一丝疼痛。头顶的探照灯亮起来,她一刻没有停留地向前跑去,午夜的荒郊,黑灯瞎火伸手不见五指,她只能凭着本能往前跑。

忽然脚下一空,她便像个皮球一样咕噜咕噜地滚到了山坡下。肩膀撞在尖锐的石头上,但她不敢停下,忍着左腿钻心的疼痛站起来,继续往前。

跑,她只能拼命往前跑。

天边泛出鱼肚白,阳光照亮了森林。

夏知白跑了一整个晚上,忽然察觉到不远处有动静,似乎是人。难道是日本兵?

她慌张地躲进灌木丛,那三人渐渐向她走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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