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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铺生产队里,每家每户最少也是五口人以上。
哪怕是树大要分杈,人多要分家。即便是有些家庭,他们弟兄姊妹多,儿女大了之后,各自分家过日子。 但讲究一个多子多福的塞北人家,他们的家里,几乎都不会低于五口人。 有鉴于十里铺生产队里的具体情况,这一次分肉和往年不同: 要是按照往年, 生产队里的干部们,就会提前按照每家每户的人数,把这些猪羊肉提前给分割成,与他们的家庭成员相对应的一堆堆的肉团。 比如最大那10多堆肉,它所对应的社员家庭,就是那种家里有8口人的。 然后, 还有稍微小一点的肉堆,对应着家里有7口人的。 以此类推,再小一点点的肉堆,对应的是家里有6口人的社员家。 到了分肉的时候, 生产队的干部们,会让家中有8口人的家庭,同时上来挑选自己心仪的那一堆肉。 等到有8口人的社员家庭挑完了,然后再开始组织有7口人的社员,上前来挑选牛羊肉。 往年生产队的干部,他们这种做法看似很公平。 但其中的猫腻,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才有数:因为在木板上放着的肉堆之中,表层放的肉相对来说,都是好一些的肉。 而在这些好肉下面, 就会藏着一些骨头多一点的、或者是比较瘦一点的肉... 如此一来, 前来挑选猪羊肉的社员,他们都是赌运气、相当于盲人摸象。 而到底哪一堆肉更好? 这就只有参与分肉的生产队干部、负责分割肉的屠子。 和生产队的饲养员,他们心里才清楚了... 等到和他们关系好的、那些社员上来挑肉的时候。 生产队的干部、和饲养员他们自然有办法,通过一些细微的肢体动作或者是眼神。 来暗示他们的亲戚、或者是家人,应该挑哪一堆肉... 但是今年, 因为有了张晓丽和彭勇的掺和。 这一下子,整个参与分肉的干部、群众们,全都站在同一个起跑线上: 大家都来玩猜猜猜吧! 谁也别想利用自己手中,那点小小的特权占便宜了... 站在警戒线外围的,那些半大小子,先是对彭勇和张晓丽,他们一系列的操作疑惑不解。 但片刻之后, 有不少半大小子,便想明白了这番操作的高明之处! 一个小子拍掌笑道,“哈哈哈...三旦,今年不知道你还能不能,如愿以偿的挑到五花肉呢?”小荣荣也笑,“往年我家尽是分到后腿肉...害得我爹,都打了我几回了。今年这个分肉的法子好!谁也别想占便宜。”
“麻蛋!这些外地捞子知青,馊主意真多。”
饲养员的小儿子,今年他还是第一次、尝到了失去特权的苦涩滋味儿。 气急败坏的狗剩,不由跳脚大骂起来:“难怪人家都说南方的猴,一个个贼精贼精的...我呸! 他们又不是生产队里的干部,凭什么来管我们生产队的事情?”
民兵队长背着步枪走了过来,伸手拧住他的耳朵就问,“刚才你说甚?来来来,狗剩,你当着你哒哒的面,再说一遍?”
饲养员的儿子狗剩。 他们家以前,不仅仅有一个当饲养员的爹。 而且由于他们家,和李氏族长李炼钢交情匪浅。 并且这个饲养员他们家里,还属于产队李氏家族的核心成员。 出身好、辈份高。 所以这些年来,饲养员的儿子也是在村里小孩子之中,称王称霸惯了。 如今他当着这么多的小伙伴儿的面,被民兵班长给拧了耳朵。 不再让他的颜面尽失,而且这种分肉的法子,让他没有便宜可占。 一想到自己提着一堆不好的肉,回到家里被那个碎嘴娘,给念叨的狼狈模样。 狗剩便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更何况,旁边还有自己最喜欢的小姑娘、黄枣花正在看着自己哩! 狗剩挺起胸脯就嚷嚷道:“放手!额再说一遍又有甚?”
民兵班长似笑非笑的,看着气急败坏的狗剩,“那你就再说一遍,你哒哒我好好听。”
“额才是你哒哒!轮辈分,咱是平辈儿的,你凭什么称我哒哒?”
狗剩一蛮介没怕过、眼前这个民兵班长。 只见他一边被民兵班长,拧的倒抽凉气,一边恶狠狠的回道:“他们这些南方捞子,又不是我们生产队的干部。 羞鬼精了!凭什么来管我们生产队里的事情?”
“凭什么?”
民兵班长嘿嘿一笑,“小子,你最好把我尾巴给我夹紧一点。以前你三天两头捶我家的娃,老子没跟你计较过。”
“我告诉你吧。你哒哒这个饲养员,恐怕干不了两天了。”
民兵班长松开手, 一脸的幸灾乐祸:“人家罗旋已经查出来了,你哒哒在当饲养员这几年。 保管室拨过来的粮食,和饲养室里消耗的饲料,对不上账,有上1000斤的差距咧!”
“什么狗屁对不上账?”
狗剩大怒:“饲养室里5头驴、6匹骡子、20多头猪,还有5头黄牛、113只羊,天天它们吃多吃少,鬼求算的了那么清楚?! 再说了,他罗旋是仓库保管员,手还伸不了那么长,管到我爹头上去!”
狗剩今年,其实年龄也不小了,足足有15岁呢。 要是按照塞北的习俗,就应该称为虚17岁。 若是搁在早些年的话,狗剩他就快到谈婚论嫁的年龄了。 所以, 饲养员为了早点培养狗剩的持家本领,他们家有不少事情,饲养员都会给狗剩说。 狗剩的爹,他在生产队里,已经当了7,8年的饲养员了。 十里铺生产队,饲养着那么多牲畜、牛羊。 一年下来, 饲养员往家里“顺”上个2,300斤粮食,那根本就是不显山、不露水的事情。 绵羊少啃一根玉米棒子、肥猪少吃一瓢潲水、黄牛少嚼两把黄豆....谁能查的出来? 自家的爹,经常往家里拿黄豆黑豆、玉米高粱, 这些事情,狗剩自然是知道的。 对于饲养员会往家里拿粮食,生产队里的社员们,也猜得出来个大概。 但疑似无据。 再加上那些年,李炼钢在村里面横行无忌、几乎是一手遮天。 而与李炼钢交情很过硬的饲养员,他自然不怕社员们,在背后议论自己什么... 狗剩的态度,很嚣张。 但今天好像别有用心的民兵班长,他似乎有点故意拱火。 只见民兵班长嘿嘿一笑,“你别以为你们家那些破事儿,干的神不知、鬼不觉。 我告诉你,人家罗旋是有大本事的人。谁要是敢在他面前,占公家的便宜,一准被开除。”
“啊呸!骗谁呢。”
狗剩不以为然,“在整个庄子里,就数我爹最会养猪养牛,养羊养骡子。你说罗旋那么有本事,那你让他来养啊。”
“我来养。”
张晓丽拾掇完那些肉堆,拍拍手上的肉渣。 然后缓缓走了过来:“我是学畜牧专业的,要说大规模的养殖,我恐怕是应付不过来。 但只是一个生产队里、这么一点儿牛羊。我感觉自己,还是能应付的过来的。”
“你...你,我...” 塞北的男男女女,早熟。 已经开始懵朦胧胧,开始懂了点人事的狗剩,一见到仙女般的张晓丽,顿时慌了手脚:“你,我...” 一时之间,狗剩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要说人家仙女一般的姐姐,她是在吹牛吧。 可狗剩分明听见张晓丽,说她自己,学的是什么畜牧专业。 狗剩不懂,什么叫畜牧专业。但他隐隐觉得,那个专业应该是很厉害的样子... 可要是想夸奖张晓丽几句吧。 对方却又是来抢自己爹饭碗的人...这就,实在是让狗剩,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想骂,但是自惭形秽的他,实在是不敢招惹宛若天仙一般的张晓丽。 想偃旗息鼓吧...以后狗剩他在生产队里,这帮半大小子之中的声望。 可就彻底毁了...那以后,狗剩就不好混了。 就连过两年去相亲,他都得降低门槛才行。 在塞北这边,青年男女快到相亲的时候,对方都会派来探子,到生产队里去四处打听对方的名声。 要是谁的名声一坏的话,那些条件好一些的姑娘,人家来都不会来的... 民兵班长见狗剩不吭声,嬉笑着凑近狗剩:“咋样?如果到时候查出你爹,果真顺走了饲养室里的粮食...你以后想接他的班,可就指望不上啰!”
“喏,黄枣花,她开始躲着你了。”
民兵班长生怕火烧的不够旺,“我听说你们两个之间,有那个那个意思?”
“噗——” 狗剩看着先前想方设法的、要凑在自己身边,朝着自己笑的黄枣花。 如今已经与自己渐行渐远。 怒火攻心的狗剩,将手中的柳条筐猛然往地上一扔! 撒腿就往家里跑。 “喂喂喂,狗剩哥,你不参加分肉啦?”
三旦与狗剩一体连心,见状赶紧喊,“你要不在这里,可就分不到好肉了。”
狗剩的声音远远传来:“现在大家都是盲猜,挑和不挑都一样。分到最后、剩下那一堆肉,让我爹带回来就行了...” 自家的爹,很可能干不成饲养员这件事情,比天还大! 要是狗剩的爹, 以后只是一个普通的生产队社员了的话,那将直接影响狗剩,以后去相亲的本钱、和谈判彩礼的底气。 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狗剩打算回去,赶紧让自家的娘托一个媒婆。 趁着过年,社员们都在家休息的时机,去黄枣花家里提提亲。 看有没有可能,趁着自家的爹还没有被撸去职位之前, 抓紧把这事给定下来... 在塞北这边, 男女双方一旦定了亲之后,便很少有悔婚的行为。 这主要是涉及到双方的名声。还有就是毁婚的成本太高,一般人扛不住... 狗剩跑了。 但分猪羊肉的工作还在继续。 生产队长窦建德,拿着社员的花名册,站在饲养台阶上开始大声的唱名: “李建平、李建华、李末连、赵大伟、易峰、胡海军...这12户社员家里,都是8口人。 现在,都过来挑选你们家,今年的分到的肉吧。”
被点名的社员,他们家的儿女的提着筐子上前,开始挑选猪羊肉。 专门针对一家8口的肉堆更大。 但与此同时,盖在这些肉堆上的黄纸也更大,反正都是将所有的任务包的严严实实的。 光靠这样子瞎蒙,谁也看不出来那一堆肉到底好不好。 不少小孩子围着肉堆转圈,一会儿蹲下、一会儿站起,各个伸长了脖子,仔细猜测哪一堆肉会更肥一些。 而哪一堆肉的骨头,又会少一些... 毕竟根据黄纸上,那些支棱起来的棱角,这些半大小子们,自以为觉得自己,还是能够猜得出来一点点兆头的。 “快快的挑!”
窦建德不耐烦,“后面还有很多人等着呢!你们要是再不下手的话,我就直接扔到你们的篮子里了啊。”
生产队长催促的紧。 这些半大小子、小姑娘们无奈。 只得凭着运气、和自己的直觉,上前将其中的一堆肉,放进自己的柳条筐里。 当他们揭开肉堆上、盖的一张张黄纸的时候。 在场的这些半大小子、小姑娘们,欣喜若狂的人有之。 双眼含泪,直接顿足懊恼不已的人也不少:早知道这是一堆后腿子肉,我就应该挑旁边那一堆了呀! 这下惨了,恐怕这个年,多半过不安宁了... 回去就得被爹娘们,给叨叨一整个正月了,唉! 等到大大小小的肉堆,终于被大家伙儿一扫而空之后。 这些被家里面,打发前来分肉的人或者开心不已,或者后悔不迭。 总之分到了肉的这些人,终究还是只能提着柳条筐,各自往家里赶。 占军家住在塬上,他家的路途远。 今天被他打发到产队里来、参与分肉的大女子,正提着满满一篮子猪羊肉,急急归家。 却在半道上,遇到了一位官庄生产队的婆姨:“哟,艾刘静,你们生产队,今年这么早就分肉了?”
艾刘静微微一笑,“是啊姨,生产队的干部们说,让大家伙儿早点把肉分回去,好早早的准备过年的年夜饭。”
那个婆姨上前, 探头探脑的伸出脑袋,往艾刘静的框子里看,“这么多肉啊?你们生产队里,今年咋分了这么多肉?”
十里铺生产队,今年分到的肉食确实很多。 艾刘静也是兴奋:“其实...也不是算太多吧?今年我们生产队里,好像每一个社员分到的是1斤2两7。”
“1斤2两多?!”
那位官庄生产队的婆姨,满脸的惊讶和妒忌,“你们十里铺生产队,上哪去搞来的那么多过年猪,过年羊的宰杀指标?!”
艾刘静笑道,“没有啊,公社里给我们的过年猪、过年羊的指标,还是那么多。”
“只不过,我们生产队的猪...肥,肥的都走不动路呢。”
艾刘静糊弄起人来, 完全是一副理智气壮的样子,“而且我们生产队里的羊也大!一头肥猪上1000斤、一只绵羊都有500多斤哩!”
那个婆娘听见艾刘静这么一说,一口老血,差点没当场喷出来!! 一头肥猪上1000斤?! 连一只绵羊,也能有500多斤??! 女子,你这是在糊弄谁呢? 见对方满脸的不屑,艾刘静补了一句:“奇唱歌来怪唱歌、养个肥猪千斤还有多。三尺锅子煮不下,六尺锅子煮半个。”
“怎么?”
艾刘静似笑非笑的注视着对方,“姨姨,你敢质疑,我们生产队的肥猪重量,没有1000斤?”
“不敢不敢!”
那个婆姨闻言,吓得顿时脸都白了,“红薯亩产3万多,南瓜1000斤那么大一个...我信!”
官庄生产队的婆娘,赶紧转身便跑。 远远丢下一句,“女子,你出去可不敢哈说...你们生产队的一头猪有1000斤,这个我信!我真的很信...” 说着说着,那个婆娘远远的跑的没影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