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穆是谁？本来已经一团糟的脑子又被塞入了一团更加难缠的毛线团，rye头一次怀疑自己在组织这么长时间的卧底一直都只徘徊在组织的表面。

不然，他也不至于一段对话四个名词他一个都没听过。

惊奇的是，他的确看见suze听见阿穆这个名字时手抖了抖。即使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也让rye开始思索，下次起冲突的时候，搬出这个名字能不能判个死缓。

“他不会想看见自己心心念念能够平安长大的小女儿会变得这样杀人不眨眼。”

嫌冲击不够似的，田中正人又补了一句。

suze脸色更阴沉，深知rye只看见这样的suze都想象不出对方平时娇笑的模样。被激怒的坏脾气女孩放开了一直掐着田中正人的左手，狠狠推了一把，引得老人一阵踉跄。她凶狠的眼神如同实物化的刀刃，堵在门口的步伐看起来就像打算折磨猎物的猎人。

“那也与他无关了。”suze冷静地说道，看起来是在平复心情，“你在妄想用苏穆给我打感情牌吗？”

显然，这句话的冲击力比那一下推搡更加大，田中正人至少有持续三秒的失态。

“这么冷漠的称呼吗？”田中正人看上去惋惜极了，“阿穆那家伙，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大概就是从没听你亲口叫过一声父亲吧。”

suze脸色变了变，没说话，依旧维持刚刚双手垂放的姿态。

心脏蔓延上的刺痛和鼻尖的酸楚让她险些控制不住自己足够冷静的形象，常年回避这些问题的代价就是被提起时她就面临着失态的危险。

她感觉自己的左手被一只带茧、还有些粗糙的大手握住。

顺着手臂往上看，抬眸suze就撞进了男人墨绿色的眼眸中，不知道rye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她身边。suze看不清对方眼中隐藏着什么，对方的眼睛从来就像布满迷雾的清晨树林。

她心里还有窃喜，而这足够荒唐，昨天的事之后。

这又是什么新的进攻和算计吗？suze在心里静静地想着，没打算问出来讨要个答案。她从对方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掌心的温暖让她有些不适应空气里的冰冷。

“巧了，我最大的遗憾，大概就是没亲眼见过他的脸。”suze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嘲讽笑道，“田中叔叔，你觉得没有听过女儿一声叫唤的父亲，和没有见过父亲一眼的女儿，谁比较可怜？”

她的语气太过于平淡，顶多算上自嘲，甚至听不出指责。

家庭纠纷，即使牵扯到组织机密，也让rye耐不下性子来好好琢磨。吸引到他注意力的是手里的空气，suze只是抽出手而不是直接甩开已经足够给他面子。不用询问，都不需要眼神交流，rye可以推测出这个女人恐怕又在想着自己是不是酝酿什么新的阴谋。

可事实上，他只是在田中正人问出问题后，感觉suze的身形摇摇欲坠。

上前和握住的手，都是他下意识的动作。

别说suze不信，连他自己都难以置信，偏偏他的意图就是这么纯粹，纯粹的关心。

“你不应该怪他，小弥，这不是他能掌控的——甚至美和子也没想过最后会变成那样。”田中正人的语气有些急促，试图挽回一个父亲在女儿心中的形象。

“恨是小时候的事，甚至都不算是小时候了，我不至于在知道他们经历了什么之后还憎恨着他们。”suze语气平淡，“我恨的从来不是他们，是别人。”

她语气冰凉，眼神漠然，坦坦荡荡。

“同样，我该爱的也不是他们，是别人。我对他们的过去很执着，我不否认，那些零零散散了解到的画面从来没从我的噩梦里离开过。但说到底，他们其实从没在我的人生里出现过。”

她说得无悲无喜。

甚至rye都不想用逞强来形容面前的人，因为她真的很平静。承认了自己的在意，但也仅仅是因为好奇心带来的在意，不是出于爱的在意。

“小弥，他们真的很爱你，但那场爆炸没人能预料到。”

田中正人被suze的语气逼急了，老人说话的语速都变快了些。他的话还没说话，就被迫戛然而止，眼前对着一个黑黝黝的枪口。

抬头，他看见suze称得上冷酷的脸色。

“我说过，叫我suze。”

小弥，光是这个称呼就足以让她喘不过气。苏弥可以是她，但小弥就像是属于另一个已经被埋葬了的人的称呼。哪怕是苏弥，也从来都只叫她suze。

这个名字适合被淹没在时间的洪流中，她想。

举枪的动作达到了她的目的，至少田中正人不再说话了。他如同被suze没有温度的模样吓到了一般，直到触及对方看不出喜怒的眉眼，才意识他记忆里的小弥已经消失了。

时间快到了，suze看了看挂钟，这一趟比她意料中更麻烦。

“情感交流时间结束，我们需要谈谈正事。田中叔叔，让我们回到你所谓正确的路——你应该好好享受你的老年生活，而不是把精力都放在搜刮组织资料上。”

她的话让田中正人出乎意料地平静，也不打算辩解什么，淡然开口：

“这个隐藏在黑暗中，手上沾满鲜血的组织，本就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suze几乎瞬间就笑了出来，她没忍住笑声，晃了晃枪口，“田中叔叔，这是什么年度笑话吗？组织的创立脱离不了你的存在，这么多年从这个黑暗的庞然大物身上汲取的利润，说想脱身就脱身？甚至还打算反过来毁灭掉促成你现在一切的东西？”

“而这就是我犯过最大的错。”田中正人冷声说道，“现在我正在挽回。”

“已经晚了。”suze用怜悯的表情看着这个试图在人生最后时刻清洗掉自己所有罪孽的老人，“走上这条路的第一天我们就封死了所有的退路。别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救世主。”

“我在被训练的时候，用毒的技巧不都是你教我的吗？”

“如何一击毙命，如何在神出鬼没地运用毒素，不都是你教我的吗？”

“难道你真的觉得死在你手上的人比我手上的要少一些吗？”

她犀利的反问像是最尖锐的双刃剑，已经对黑暗心安理得的suze失去了被刺中的疼痛，还在挣扎的田中正人表情慌乱又惊恐。

这让rye换了个眼神看田中正人。好吧，谁能想到一个普普通通的教授能有这个背景？听起来，这位教授也应该在fbi的通缉名单上——能和suze相比，那绝不是一两条人命。

“他派你来除掉我的。”田中正人深呼吸一口气。

“我说过，只是谈谈，如果没有看见你电脑里的资料。”suze重复。

接二连三的他让田中正人笑得悲凉，摇了摇头，“为了那些不现实的梦想，我们都还是反目成仇。谁能想到当初一起的三个人，你父亲，他，我，死的死逃的逃，四分五裂。”

年轻气盛的三个人聚在一起，总对未来有着宏伟的规划。现在被击溃在世界的黑暗下，唯独剩下的一个人也已经走火入魔。

“小弥，如果有机会，你逃走吧。”田中正人突然开口，一字一句极其认真。

对此，suze冷漠回答，“我说过，当我手上沾了第一条人命时，我就没有机会回头了。”

“不。”田中正人笑了，如同他最初进门时的慈祥，“会有人给你准备好的，到时候只是看你自己的选择。”他看着suze，眼底是suze不懂的欣慰。八壹中文網

rye的心里掀起惊涛骇浪，老人的眼神越过suze投在了他身上。

这只让suze更加烦躁，她不喜欢打哑谜，她更愿意把这句话当成田中正人死前的疯言疯语。看到自己的枪口，她觉得有些好笑。谁能想到，长大了以后的她拿起m500对准的是曾经手把手教她如何在银针上淬毒从而一击致命的人。

她眨了眨眼，放下了枪，“rye，开枪。”

这是她最后给自己一个，让从前的故事不要过于荒谬地结尾的机会。

田中正人看向有些犹豫的rye，笑了笑。已经看开生死的他，如今示意rye也不要太过于有压力。

rye咬牙，眯了眯眼，拿出手中的枪，对着老人的心脏连开了两枪。枪响之后还有身体骤然倒地的声音，血液染红了地上的毛毯。

suze也终于放下了手里的枪支，刚刚持续举枪的动作让她感觉手臂僵硬。目光掠过已经双目紧闭的田中正人，又上前那一步将手伸过去探了探鼻息，确定对方已经死亡，她才起身，几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不得不说，这是个糟糕的告别方式。

rye眼眸一暗，田中正人也许手上有过无数人的命，这能让他开枪时好受些。但说到底，这不应该由他来决定，而他为了在黑暗里打拼出光明，不得不说做这些让自己厌恶的事。

两个人走出那栋楼，几十秒后，巨响的爆破声轰鸣在整个东大校园。

rye猛地转身，之间刚刚他们呆的那一层楼的那个房间在爆破声之后燃起了熊熊大火，碎掉的玻璃从高空摔落，显然是炸/弹引爆的结果。

回头，他望向前方的女人。

suze双手插在裤兜里，背挺得笔直，那阵爆破声对她来说是在意料之中，脚步甚至没有放慢。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