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燕云柳还想再多加分辨几句，争取一下出场解决问题的机会，不过皇帝似乎并不曾给她留下什么希望，只是匆匆朝人摆了摆手，很是果断的落下了话音，“好了！你再多说，便是连燕府的门，你也别想出去——”“陛下……”欲言又止的燕云柳稍作停留，只在皇帝的目光之下极其不情愿的抬手拱拳，一壁低声将后话平平铺叙出来，“臣，领旨。”

皇帝是何等聪慧之人，怎能不明白燕云柳此番心中亦是心事难平？说到底，他也是肯相信燕云柳与整个燕府的，否则今日之事，便是连如今这般的转圜余地都不曾能有，不过此时做出让燕云柳不要掺和这些事的决定，皇帝自然也有着自己的一份考量，毕竟此事在朝堂之上掀起的风波虽然不一定会有多大，但也绝对不会有多小。况且如今是人证物证俱在，皇帝就算有心偏袒，又能够做到几何？彼时让有心之人闹起来，再状告一句皇帝陛下为人偏心，有意包庇，那对于燕府和燕云柳来说，不就成了更大的问题…如是想来，倒是很应当让燕府之人先行离开这个暴风之中的风口浪尖之地，换一个更加合适妥贴的人去监管此案才最便宜。着急忙慌的头脑风暴了一阵子之后，皇帝才兀自摇了摇头，一壁叹息着说道，“行了，领旨了还不赶紧下去，杵在这里做什么呢？下去下去！”

燕云柳知道如今强留也没用，不如快些去了了事，便也迈开步子欲走，只是半途停留，转身极为慎重的对着皇帝说道，“还请陛下，一定要查清此事，还臣与燕家上下一个清白……”燕云柳沉重说完，才又低头郑重一拜，这才终于狠下心来离去不提。……越昭然听燕云柳将事情始末说了一遍，半晌才沉沉点了点头，心中似乎已有不少思量，细细长指在桌面上敲出有节律的笃笃之音，又有片刻，才终究徐徐开了口道，“这件事，来的确实突然，我本以为他们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但也没想到，他们会如此着急……”“他们此举倒是将自己抖的干干净净了，真当我燕云柳不知道何谓报复吗？！”

此时此刻已将气急的燕云柳狠狠将桌子一拍，恨不能当场便冲出燕府去将那个赵大人碎尸万段，然后挂在城楼上头叫所有人都看看惹到自己的下场——“你慌什么…陛下就是怕你慌，忙中易出错，所以才不让你插手这件事情的，你怎么还是不明白？”

皱了皱眉头的越昭然如是说道，眼睛却压根没往燕云柳的方向看，彼时话音才落，便又紧着添了一句，“好了，这事儿想必皇帝他已有安排了…再说了，若是你此时此刻去拿了那个什么赵大人又能如何？打他一顿？还是杀了他完事儿？若是如此，岂不是更加坐实了你和整个燕府的罪名……”“那你说怎么办！”

燕云柳抬脚狠劲儿一踢，不料正好踢中了桌子的桌脚，痛的眼冒金星，眉头也不觉深深皱了起来，“哎哟…这破桌子也跟我做对，真是恨煞我也！”

燕云柳又捏起拳头来往桌子上头捶了捶，深深叹息一声之后，才终于停了声色。可是燕云柳心中的愤恨，如何能停？越昭然静静将燕云柳的行为和问话都落进了心里，沉吟许久，才又复说道，“不管这事儿应该怎么办，你呀，都不能吵不能嚷，要冷静，明白么？他们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他们这么做的原因？燕云柳眉头一皱，才发现事情并不简单——那些人之所以这么快就去皇帝跟前儿打小报告，将事情全都推在自己的身上，除了想要冤枉自己和燕府之外，最大的原因便是，他们要掩盖自己的罪行！“啊，我知道了！”

燕云柳眸中写满了惊喜，抬手一指，才接着笃定说道，“因为他们怕自己做过的事情东窗事发，所以他们需要找个人来做替死鬼，那我如今，不就是成了他们的替死鬼么？！”

“孺子可教也。”

微微点了点头的越昭然面上终于露出了几分满意的神色，而后便抬手将茶杯握起，徐徐放在唇边，喝了半口才又沉吟道，“但是如今，他们的如意算盘似乎打错了不少——”毕竟别人有脏水泼来，除了要看证据等是否坐实之外，最重要的，不还是得看皇帝的脸色和想法么？既然如今皇帝亲自将事情与燕云柳私下里说开了，不就正是说明，皇帝他对于燕府或者说燕云柳的疑心并不算大，若非如此，他何不直接在朝堂之上发落了燕云柳？燕云柳这方了然的点了点头，后话又道，“是了，虽然他们算盘打的不错，但是他们千算万算，也没算到陛下会如此信任燕家，所以，他们此举反而是作茧自缚，将自己的意图给抖落出来了……”“没错，确然是这么个道理。”

越昭然也随着燕云柳所言点了点头，不过片刻便又搁下了手中的茶杯，徐徐说道，“不过你也别把事情想得太美好了——我们能想到的事情，皇帝也能想得到，再说了，难道…赵大人背后之人便想不到？”

“背后之人……你是说，这个赵大人还有同伙咯？”

这话倒是燕云柳未曾想到的，不过才问了出口，燕云柳便了然自己将事情想象的太过简单——毕竟这么大的阵仗，若是只有单单一个赵大人，怎么可能做得到？“是了，这事儿可不算小，猜想那位赵大人，也恐怕没有这般大的胆子，敢在皇帝的眼前儿弄鬼。”

燕云柳自顾自接上了话儿，这才偶然得到了越昭然的一句称赞，“不错，如今你倒是想得比从前快多了，也深了许多。”

“你们这些文人骚客的事儿，弯弯绕绕太多，有的我能明白，有的…就明白不了了。”

虽然得了夸赞，不过燕云柳倒是沉下了心思，显得十分谦逊与不好意思起来，半晌才又叹息，兀自捧着茶盏熨帖起来。那方越昭然也笑了笑，但仅仅片刻，就转了神思，“既然他们都能想得到，恐怕后头的事情也没有那么简单了，赵大人如今已经形同废棋，恐怕…他们也要学着断尾求生了。”

燕云柳闻言一皱眉头，又抬首望着越昭然问道，“断尾求生？”

“对。”

越昭然亦皱了眉头，才说，“壁虎会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忍痛断尾，以此来保住自己的性命——适当的舍弃，是有必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