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衍之和顾连绵脚下不停地跟着程浩，心里却是疑窦丛生：堂堂鹏程集团董事长明明在公司却装作不在，还独自一人偷偷溜出去，那么程浩在这场案件里，究竟充当着什么角色呢？

突然，一辆灰色的捷达呼啸而出——

“小心！”顾连绵感觉自己被人使劲一撞，落入了一个炽热宽厚的胸膛里，小臂处传来火辣辣的痛感。

两人同时摔在地上。

“连绵没事吧，靠，都破皮了。”方衍之跳起来指着那扬长而去的捷达吼道：“撞完人还逃逸的赶着去投胎啊，活腻了老子马上送你上西天。”

吼完了方衍之忙蹲下查看顾连绵的伤势，却见她脸色煞白，整个人呆住了一般。

“没事了，你别……”

“方队”顾连绵死死地抓住方衍之的手腕，力道出奇的大：“快让交警部门拦下这辆车，这不是事故，是故意的，还有里面的人，一定要抓住。”

方衍之没问为什么，自然而然的信任感让他当机立断地拨打了交警方面的电话。

顾连绵依旧坐在地上没有动，指节微微颤抖着。

在刚才那样的高速下，她如果没有看错的话……是安停舟吗。

安停舟这三个字一出现，顾连绵的大脑几乎反射性地播放出一幕幕血腥残忍至极的画面。仿佛尘封的伤口被人血淋淋地掀开，生生痛到令人窒息。

明明是盛夏，那蹿上心头的冷意却几乎让她整个人都抖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方衍之打完电话，被顾连绵难看得不行的脸色吓了一跳，赶紧过去把人扶起来：“电话我已经打了，你没事吧？”

顾连绵调动了全部的精力才勉强把那些不堪回首的画面抛出脑外，淡淡垂了眸：“没事。”

方衍之自知自己没有和她熟到继续追问下去的地步，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眼前这个面色惨白的姑娘，讷讷站了半天，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糖来：“试试？虽然不知道你怎么了，但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比较爱吃糖，甜着甜着，有些事就不那么苦了。”

顾连绵木然地看过去，男人过于凌厉的五官让他即使笑起来也不怎么温柔，但那明亮真诚的眸子认真凝视着她，那些充斥着血腥气的记忆蓦然淡去了许多。

她鬼使神差地接过糖含入口中，她本是不怎么爱吃糖的。

但可能方衍之真的说得对，苦的时候，甜一甜，也就能过得去了。在她二十五年的人生里，第一次觉得糖这么好吃。

顾连绵慢慢缓过神来，忽然看到方衍之被车刮破的t恤下一片血肉模糊，大惊失色道：“方队你伤这么严重怎么不说？”

“啊？”方衍之这才扭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后腰，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没事，皮外伤而已，就是看着吓人了点，这连我前段日子被炸的零头都比不上，倒是你们姑娘家，可比我们这些糙汉金贵多了，别留个疤啥的多不好。”

顾连绵被他这不把自己当回事的做派噎得说不出话来，但想到他是为自己才受伤的，顿时连怼他两句都不想了，只是轻轻柔柔地道：“左右程浩已经跟不上了，我们先去医院，你需要处理一下伤口。”

方衍之本想说自己随便包包就得了，但看到顾连绵小臂处的擦伤，想着再怎么着姑娘家的伤口可是要好好处理的，便也就乖乖巧巧地跟着去了。

其实说实话，这种程度的伤他还真不怎么放在眼里，他可是一次次从尸山血海里硬生生搏出一条命的人，大伤小伤如奖章一般挂了个满身，可能连痛觉神经也不怎么敏感了。

照萧挽的话说……这就是个十足十的死皮。

不过可惜，俩人这伤到底是没治成。

原因是李展一通电话打进来，报告宋海峰形迹可疑地跟人会面去了。

方衍之一听抓到了线索，头发都竖起来了一半，连还停在鹏程楼下的车也不去取，顺手就拦了辆出租。

然而一分钟后，方队心态崩了——

司机大叔一脸复杂地打量着灰头土脸的两人，犹豫了半天，似是下了什么决心地对顾连绵道：“姑娘你没被胁迫吧，需不需要我帮你报警。”

作为刑警头子的方衍之：“……”

顾连绵嘴角微微抽搐，忍着笑斟酌了一下语句：“谢谢您啊，我没有被胁迫，我和他是同事。”

方衍之：“……”为什么我躺着也能中枪，我干什么了我。

顾连绵恰到好处地笑着，很好地掩盖住了内心的不安。

她很清楚安停舟的出现意味着什么，那个男人曾用那样惨烈的方式把恐惧刻入到了她的骨髓里，将她再次拖入她拼尽全力爬出的深渊，然后看着她一点一点被黑暗所吞没。

最后……变成和他一样的怪物吗？

她想过的关于自己最有可能的结局——大概是和安停舟同归于尽吧。

顾连绵安静地看着车窗外，本是五彩斑斓的世界到了她的眼中，只剩下黑白两色，仿佛放着年代古老的电影。

“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

方衍之的电话响了。

顾连绵满心的沉重突然被这么一搅和，像是搅成了一团浆糊，也分不清是什么心情了，她一时间不知该哭该笑。

“喂？……那车逮住了？”

顾连绵没有动，瞳孔却微微放大了些，聚精会神地盯着方衍之。

……

“啊？好的，我这边现在要处理个案子，一会就过来，麻烦兄弟了。”方衍之挂了电话，从微信里点开一张图片：“他是你要找的人吗？”

是一张机车驾驶证。

顾连绵看了两秒，用手揉着眉心低下头去：“对不起方队，我可能判断失误了。”

“这算什么失误？他就不是故意撞人也是肇事逃逸，抓他那是天经地义。”方衍之嘿嘿一笑：“要不我讹他一顿咱两去吃顿好的吧。”

顾连绵：“……你是警察，你还记得吧？”

这回轮到司机大叔凌乱了——他记得他刚才要报警抓这个人来着，有点尴尬，还是挽回一下，于是他和颜悦色地道：“这小伙子铃音还真是奇特啊哈哈哈。”

方大队长：大叔我欠你钱了吗你老跟我过不去？

方衍之挠挠头，似是有点不好意思自己诡异的铃音：“这是肖煜那家伙趁我不注意设的，我懒得改回来罢了，你相信我，我的品味绝对不是这样的。”

顾连绵看着这个搅得自己心情乱七八糟的罪魁祸首，苦笑着道：“热爱儿童文化是内心纯洁的象征，方队出淤泥而不染，令人感动。”

不是安停舟，是她太敏感了吗？

还是……如果是那样的话，这水，真是越来越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