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哐哐……哐哐哐……”
日头还半挂不挂,顾连绵便被一阵可以称得上猛烈的砸门声给惊醒了。
她昨日看书看的入迷,睡时已是凌晨时分,故今日起迟了些。
这个点来敲她的门的,十有八九是婷婷吧。
许是要拉自己陪她逛街吧,记得她前两日说过的。
顾连绵轻轻笑了笑,边往门口走边随手抓了把头发,确保自己形象不是那么糟糕后赶忙开了门。
“婷婷?这么早,怎么了。”
但在打开门的一瞬间,她立刻就察觉出了事情的不同寻常,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在她的心房中渐渐缠绕萌发。
“连绵”路婷一张小脸惨白的似一张白纸,她抓住顾连绵的袖子颤抖着道:“莫清清……莫清清她……”
顾连绵的右眼皮“突”的一跳。
“她怎么了?”
莫清清是她的舍友,因为快要结婚,三个月前就搬出去和男友同住了。
“她被人杀了。”
“什么!”顾连绵一瞬间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问道:“你再说一遍,她怎么了?”
“她被人杀了。”路婷抹着泪前言不搭后语:“我……我今早本来打算去跑步的,路过小树林的时候,我就隐约看见……看见……我不敢走太近,就看了个大概,总之你先跟我来吧。”
顾连绵任她拉着自己走,脑子里一片空白,莫清清与她的关系虽不如她与路婷亲厚,可到底也是一起生活过的,如今不明不白地就死了,她自然一时间是无法接受。
小树林离她这栋宿舍楼很近,拐个弯,几步的路程就能到。
天色灰蒙蒙的,有晨露微微浸湿了二人的头发,这个时间已经快放假了,此时又是大清早,基本上放眼望去就一两个人。
听着枯枝在脚下踩出的咯吱声,一丝阴森森的寒意逐渐升上来,顾连绵不知心中该作何感想。
待穿过重重绿影后,两人的脚步蓦然顿住了——
躺在泥土地上的莫清清,下腹被血淋淋地剖开,内脏和大量的鲜血从那血洞中流出,将泥土染成了血红。
少女的脸庞很白皙,修长的脖颈,纤细的胳膊,白与红形成强烈的对比,甚至有一种凌虐的美感,她的左手小指上,用丝线绑着一个红色的蝴蝶结。
翻江倒海的恶心在胃里涌上来,幼时血腥的记忆被再度勾起。
顾连绵踉跄一下,扶住旁边的树:“报……报警了吗?”
路婷早已吐的不成样子。
“报了……呕——”
前几日还一起吃过饭的活生生的人啊……她还说过,下个月就要结婚的,要请她们去吃喜酒……怎么会这样?
尖锐的警笛声响起——
顾连绵脑中钝钝地痛,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翻搅,难受得什么也不想去想,只剩下血腥的画面在眼前的不断重复。
她呆呆地站在那,保持着这样一个状态直到被带离了现场,临走之时,她回头看了一眼——
莫清清头部左上方的空地里,有一个染了血的酸奶瓶,里面还盛着小半瓶鲜血。
这又代表着什么呢……
“姓名”
“顾连绵”
“专业”
“犯罪心理学研究生二年级。”
“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的去向。”
“……”
“哎哎哎,回神,想什么呢”约莫三十多岁的警察有些不满地提高了声音。
男人理着板寸头,蓄了一圈胡须,有一种成熟男人历经沧桑的气质。
“这是一场发泄性犯罪,剖腹,摘取内脏,染血的酸奶瓶有饮血可能……”
“打住。”男人伸手做了个停止的动作,没好气地开口:“这是我们警察的工作,你这小姑娘看了几本侦探小说看魔怔了吧,你还是快点交待一下去向。”
“……昨晚八点半到今早路婷来敲我的门前我一直在宿舍。”
男人挑了挑眉:“有证明吗?”
“你们可以调监控……薛队是吗?我是沈丛教授的学生,死者是我的室友,请相信我有能力帮助你们。”
“谢谢您嘞。”薛城皮笑肉不笑了一下,带着一份警察独有的冷漠,没有嘲笑,却也显然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薛城绕开她,平平板板地又重复了一遍:“这是我们警察的事情。”
“……”
顾连绵没有再说话,依她方才简略的判断,此人偏执、固执己见、大男子主义,她再说下去,完全没有任何意义。
她也许可以自己行动试试。
她身边活生生的一个人,莫名其妙地就变成了“死者”,毫无征兆、突如其来,最后被烧成一堆灰白色的粉,装进一个陶瓷罐里,再也不见天日,她不太甘心,她想她学过的这些东西,能有一些实际的用处。
年轻人,最不缺的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冲动。
桐大是桐城占地面积最大的大学,东西南北开了四个门,一个门到一个门之间能有十几分钟的脚程。
天已经全黑了,蒙蒙飘着些小雨,略微寒凉,男人靠在墙上抽着烟,有些焦躁。
“出来吧,跟我一晚了,最近这么危险,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吃了豹子胆是怎么。”
顾连绵踌躇了一下,从学术楼与一片小竹林里的夹角里走了出来,安安静静地低头站在那也不说话。
她知道这样不太合规矩,可她就是有一种不同寻常的直觉,她觉得必须要做点什么。
薛城的脾气不好,搁以往这种情况早破口大骂了,但看这么个小姑娘又实在不忍心,只好烦躁地挠了把自己的头发。
“我说妹子,你这已经叫妨碍公务了你知道吗,我知道你也是好心,可我们也有我们的规矩,我保证把凶手揪出来行不行,别偷偷跟着我了,回吧。”
“我很抱歉,薛队。”顾连绵平静地看他,带着几分强装出来的镇定:“我就说一句话,说完我就走,而且绝对不会再妨碍你了。”
薛城沉默了一下,吐出一个烟圈:“……讲”
“凶手性格孤僻、暴力、自卑,患有反社会型人格障碍,可能有一个不完整的家庭,他对美好的事物充满着嫉妒和憎恨,以饮血获得成就感来克服心中的自卑,凶手因为他叛逆的性格必定无法融入集体,可能过早辍学,受教育程度不高,男性,体格不会太强壮……我目前所知信息就只能推断出这么多,希望你们可以参考一下。”
昏黄的灯光打在女孩年轻却沉静的脸上,给人一种魔力般的安心。
薛城抿着嘴,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顾连绵顿了一下,又补上了一句:“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们已经把重点侦查方向锁定在了学校工作人员的身上。”
说罢之后,她向男人点了下头,示意自己说完了,继而转身离开。
“等一下。”薛城叫住她,掐了手中的烟,眼睛里的神色很复杂:“我送你回去。”
……
前半夜顾连绵睡的极其不好,莫清清凄厉的死相在她的眼前闪现,连带着多年前的那场噩梦不断的重复、纠葛,打破了她重塑多年的平静,将她再次拖入深不见底地漩涡。
铺天盖地的血红,呼啸着即将吞噬一切。
她大汗淋漓地惊醒,却也没什么大的动静,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细细地喘着气,等待自己慢慢平静下来。
旁边是因为害怕来找她一起睡的路婷,少女皱着眉头,有些不安地蜷缩起了身体。
毕竟是直面死亡,谁又能无动于衷呢?
顾连绵深深看了熟睡的少女一眼,皱了皱眉头:为什么婷婷要拉着她去一趟犯罪现场呢,正常人看到这样的画面,都不会再跑过去重温一遍吧,她说自己没看全,可她如果不是离得很近,又怎么能确定那个人就是莫清清……不,一定是她多想了,婷婷怎么可能跟这件事有关系,应该只是太害怕了吧。
她轻嗤了自己一声,最近莫不是真的魔障了。
看来她明天真的该去找一趟教授了。
窗外正下着一场瓢泼的大雨,像是要洗净这个城市所有的罪恶。
顾连绵踱步到床前,怔怔地通过被雨水模糊了的窗看外面,想在这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好好理一理自己的思绪。
……等等,不对,那是什么?
顾连绵猛然拉开窗,穿着黑色雨披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雨幕里,宛若幽灵。
两栋宿舍楼之间的空地上,就那么突兀地多出了一个渗着血的麻袋。
殷红融入进透明的雨水里,晕染出大片大片妖冶的花纹,终被稀释至浅淡,消失不见,而新的血液,又源源不断地紧接着涌出……
顾连绵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的楼,怎么靠近的那个血红的麻袋。
单薄的衣物被雨水瞬间打湿,寒意从身体直直渗入了心底,冰凉刺骨,挥之不去。
顾连绵颤颤巍巍地解开袋口处捆绑的绳索,解放出了里面的“人”——如果还能算是人的话。
看清里面东西的一霎那,顾连绵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她拿手撑着地,开始剧烈地干呕起来,像是连胃都快吐出来了。
——无头尸体被竖着直直劈开,脏器已被掏空,四肢被扭曲成一个诡异的姿势拿绳索绑住,就像一头被解剖了的鹿。
血腥、恶心、变态至极。
“轰——”
一道闪电划过漆黑的夜空,仿佛来自地狱的哀鸣。
雨,下的愈发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