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后
龙腾集团
“谢谢。”
顾连绵礼貌地浅笑了一下,双手接过男人递来的茶水。
茶是上好的碧螺春,银绿碧翠,清香袭人。
她微微怔了怔,随即低头抿了一口,淡声赞道:“好茶。”
本来依照原先所定计划,龙腾这边应由一力主张的肖煜负责,但萧挽一事一出,撞人逃逸而后身亡的又的的确确是龙腾的人,故而分了个轻重缓急,将顾、方、肖三人都派了过来,必要把这龙腾摸个底朝天,肖煜去一一排查龙腾的其他高层去了,这边便留给了这两人。
“谬赞了。”
男人客客气气地笑道。
眼前这个坐在他们对面的其貌不扬之人,正是龙腾的现任当家人——龙华。
平心而论,说是其貌不扬怕还是客气的,同是富二代,比起那细皮嫩肉的程浩来说,这位年轻的老总长得的确是有点磕搀,倒也不是歪瓜裂枣,但属于扔进人堆里绝对就能不见了的那种。
平凡得……没有一点特色。
不过,在坐的顾、方二人心中都极其清楚,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男人,其商业头脑和手段,绝不是程浩那个草包花架子可以比拟半分的。
龙华,国内最顶尖商学院本硕博一路读完,也不过二十有二,老董事长去世后,能迅速坐稳新当家人的位置且凭借一人雷霆手段将龙腾的老式运营模式全面翻新,现在的龙腾,由于有龙华的存在,实则已比最初创立时更为鼎盛。
……着实是个人物。
当然,龙腾鼎盛了,肯定是要分走同为一个领域之内的鹏程的生意,宿敌凌驾于头顶之上百般打压,鹏程的当家人又是个废物点心,最后只能是在下坡路上越滚越远。
“龙董,所以说,你是承认了这个陈勇是你的亲信是吗?”
方衍之故意用了很具有压迫感的眼神逼视着龙腾,面沉如水。
陈勇,就是最后撞了萧挽的那个人,最开始的两个绑架者还未落网,这个人是他们仅存的证据,虽然……已经是个死人了。
另外一提,方衍之的一副皮相虽然极俊,却是那种凌厉冷冽的凶煞长相,不甚讨喜。笑着的时候还好,一旦沉了脸,那活脱脱的就是刚从地狱里刚爬上来的阎王,放一小孩在前面都能直接把人孩子吓哭,所以这刻意一瞪,倒真是看来十分唬人。
然而龙腾好似没看见一般,半分影响没受,还是自顾自温温和和地笑:“我想龙某很有必要澄清一下,我只是说过,陈勇是我曾经的秘书,且不论曾经不曾经,亲信一词,未免不太妥当,况且,作为国家工作人员,这位警官用词还是谨慎一点为好。”
轻飘飘地一句话,四两拨千斤地推了回来,兵不血刃。
果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顾连绵暗想。
她没有说话,一点点地抿着手里的那杯茶,半阖着眼,看不清神色,将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主场完完全全地交给了方衍之。
她不如方衍之那般能言善辩,却胜在比他敏锐细致,故而按照两人一贯的配合方式,如非必要,她一般极少说话,而是作为一个观察者去寻求每一秒的细微变化或是破绽,一攻一守,一谋划一出击,互补长短,配合默契,将自身的能力充分发挥了出来。
再看那二人,唇枪舌战来回了几圈,方衍之着实没从这个狡猾如狐的商人嘴里诈出半点破绽来,一时胶着,于是便分了眼神去看顾连绵。
只见女孩微微眯了眼,摇了摇头。
独属二人之间的默契让方衍之瞬间意会了她的意思。
——时候到了。
他的眼神冷了下来。
“既然如此,龙董还是跟我们走一趟吧,以便于我们……更深一步地了解情况。”
方大队长不再多费口舌,而是挂上了一脸的职业假笑,做了个请的手势,客客气气,却显然态度强硬得没给对方一点再多说的机会。
“好。”
极其爽快。
龙华并非无脑之人,自然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情,因他心知到了如此地步,再多说也是无用,还不如大大方方地跟着去。
一路默然,暂且不表。
……
夜,微凉。
顾连绵不疾不徐地在空荡荡的小路上行着,她走路极轻,几乎是无声无息,在黑暗中飘荡,宛若幽灵。
黑色的连帽风衣将她整个人包裹其中,深深隐没于夜色甚至与黑暗融为一体,而她的脚步,越来越慢,越来越慢,直至……完全停了下来。
只听她低低叹了一声,才无奈开口道:“你要跟我到什么时候?”
一片寂静,没有半丝的响动。
静得好似……这里从来就只有她一人一般。
但她很清楚,不是。
就在几个小时前,两人带了龙华回局里,奈何这人实在是择得干净,也就有个死了的林勇,一时并无其他证据,于是这场案子便又拐进了死胡同里。
一屋子人焦头烂额,除了萧挽脱离危险的这一消息能让众人稍感欣慰外,几人简直都快把自己薅秃了。
最后
忙至半夜,会议室里吵不动了的众位警界精英们终是一一瘫到桌子上睡着,顾连绵这才乘机从那里“溜”了出来。
以上便是她在前几个小时内的所有行程。
不过现在想来,那人怕是装睡的了……倒也不难理解,自己这些日子露出的破绽实在太多,那人要是不起疑,也就妄为一队之长。
虽在意料之中,但,她要怎么解释呢……似乎又是个麻烦。
想着,顾连绵伸手,摘下那宽大得遮了她半张脸的连衣帽,露出双清冽透亮的眸来。
她也不想浪费时间僵持,索性就直接凝视着那人的藏身之处。
“出来吧,衍之,我都看到你了。”
此话一落,果然从那个角落里慢吞吞地挪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不出所料,正是方衍之。
昏暗的月色下视力有限,但顾连绵还是大概能看出,这人的脸色非常不好,黑眸沉沉,似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你……”
“这么晚一个人就往这么偏僻的地方跑,最近是什么时候,你是不要命了是吧?”
萧挽才莫名其妙地被下了死手,可见这帮幕后之人之丧心病狂,连警察都能毫无顾忌地谋杀,这人是想不明白还是根本就不在乎,就完全不考虑一点自己,不考虑一点他吗?
真当他没心没肺,几个月前在手术室外的痛不欲生心如刀割,还能通通再来一遍是吧?
方衍之打断她,压着声音低吼。
他怎么能不恼,怎么能不气啊,他小心翼翼地把这人放在心尖尖上,生怕风霜雨雪吹着淋着一点,可这人倒好,一次次地把自己至于危险之境,还每每独身一人,俨然一副亡命之徒的姿态,竟是半点不把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
真的是……就没见过她这么胡闹的。
顾连绵一愣:“我以为你会问我为什么在你们睡着后自己出现在这。”
“……”
说得好像他问了就有用一样。
见方衍之沉着脸半天没说话,她想了想,又加上了一句略显苍白的解释:“我带枪了,不会有事,信我。”
信个鬼,您老人家什么时候把自己的性命放在眼里过。
方衍之在心里默默翻了个大白眼,一口气卡在嗓子眼里不上不下,难受得紧,他也知自己这时候怕是说不出什么好话来,索性就闭口不言。
顾连绵看了一眼他,又看了一眼腕上的电子表,眉毛几乎拧成了一团。
“没时间了,先别急着气我,过后我会给你一个解释的,衍之,我现在很认真地问你,你信我吗?”
她直直看向对面那人的眼睛。
“信”
脱口而出,毫无犹疑。
废话,连命都能为这一人豁,区区信任而已,他又怎么会吝啬。
那双眼睛里,盛满了纯粹、坚毅和全身心的信任,无半分杂质,在黑夜里明亮得几乎要把她灼伤,让她难以直视,让她……自惭形秽。
“那好。”
顾连绵第一次有些躲避意味地别过头去,转身便走:“那你先什么都别问我,跟我来,问题的源头,不在龙腾,而在鹏程。”
“……好。”
方衍之默然跟上,如她所言,一路上真的没有开口询问,就只是紧紧跟着她,做出戒备状态,以防有什么突然的不测方便护着这人。
已至深秋,夜间的风很凉,所幸前面的那家伙还记得穿一层外衣,虽知她是为了黑色易于隐蔽,但再怎么说也是不至于被冻到了,他在心里默默想着。
二人并未走多远,便到达了目的地——程浩所住的那个高级住宅区门口。
“这……”
三顾此地,方衍之带着疑惑的眼神看向顾连绵,低声道:“我们进去吗?”
顾连绵摇头,挥了挥手示意他跟上。
只见她颇为熟稔拐了几拐,走到了一处被重重树荫遮蔽着的地方,那里已然停了一辆黑色的本田。
顾连绵故意不去看方衍之眸中的复杂,径直拉开了车门,微微侧头往后面道了声:“先上车。”
方衍之抿了抿嘴,透过前车窗看向驾驶位。
只见一个斯文俊秀的青年,对着他,微微笑了笑。
这又是什么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