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十二小时过去……
天色暗沉
兜兜转转,一行人绕回到了最初那个化工厂以作为最后的交易地点,而按照之前她和安停舟还有龙先生的约定,她要在与滇南交易时当场合成出“零”。
这项技术,便是她现在能出现在这里的最大筹码。
在滇南特情配合下促成滇青此次交易,顾连绵伪暴露了自己一次将主动权让出去,让他们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从而放松警惕,又早就在先前埋下暗线,让安停舟掌握自己确能造出“零”的信息用以逼迫。
只有第一次芯片的被动暴露才能让他们以为自己完全没了底牌,再加上一点不轻不重的刺激,安停舟只会得意于打败自己,短时间内不会多想别的,
至于背后的那位龙先生……她手里有足够打动他的利益,他会冒这个险的,因为他跟自己一样也没有退路。
安停舟此人虽然智商绝对达到天才的水平,但性格里有个很大的缺陷,难以接受别人比他优秀已经到了非常偏执的地步,当然,也跟她这几年步步退让一直露破绽给他让他慢慢生起的轻视有着很大的关系。
桐城三年,真以为,她抓不住他吗……
而这个自己对他们十分关键的时期她不会轻易被弄死,这样一来反而散去了怀疑,亲自“害死”的战友,走投无路下的堕落,方衍之出现给她的“被逼无奈”带去的完美借口。
每一个环节都是精心设计好的。
一步一步,诱导着他们主动跳入布好的天罗地网,等到猎物蓦然发现时,一切早已成定局。
她点的这出戏,马上就要唱到最精彩的部分了……
厂房里灯光昏暗,两方交易的毒枭目光聚集到了一处,紧张肃杀的气氛几乎能化作实质,两边带来的人没有一个说话,冷着面孔站在各自老板的身后。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斗殴的呢……他们紧张什么。
顾连绵站在实验台前视若无睹,手里捏着一管反应试剂,轻轻摇晃了两下晃出一小片气泡,她面上不显,心里却冷笑了一声。
为了这笔生意姓龙的倒真是舍得下血本,不仅肯留她下这么个祸患,还敢把自己的老窝都露了。
但不得不说,推动这种高风险行为的背后是绝对的高利润——
如果真的自此打开滇南一线边境的毒品市场,那意味着他们产出的各类毒品将不再只局限于流转华北华中圈内,而是能中转滇南流往东南亚一带或者更远,再加上新品“零”的绝对优质,那带来的利润将会比以往所得翻上个几十翻达到一个天文数字,甚至有可能通过“零”影响全球的毒品结构,从而掌握以前无法想象的定价权和控制度,这种致命的诱惑很难不动心。
也怪不得要铤而走险。
再理智狡猾的毒枭,只要还追逐利益,尤其是这种足以冲昏头脑的暴利之下,就免不会了存在一个致命的弱点,——孤注一掷,赌徒心理,站的越高越不愿意摔下去,拥有一座金矿,短暂的喜悦后很快就不再满足,而是想着要一座金山,一个黄金堆砌的王国,欲望永无止境。
华北华中一带地处大陆内地,销毒线路本就有瓶颈局限,江以谦用了三年时间一点一点侵蚀进各关塞要点,最后一举拔除,又有那个“鬼哥”瓜分市场的威胁下,逼得这位龙先生不得不从滇南另寻出路。
不过……他们还真以为这东西能实现他们建立毒品王国的白日梦。
顾连绵慢悠悠地把两个试管里的溶液倒进反应皿里,匀速搅拌着,只当身后站的是一堆齐刷刷的大白菜。
之前制出来的那袋东西是高纯度□□物不假,但恐怕是不能如他们所愿了……
他这么怎么可能允许新型毒品泄露出去的哪怕一丁点可能呢。
这种风险,上面也绝不可能批准。
所谓的“零”也不过是迷惑性更高的残次品罢了,几个化学专家日以继夜研究出来的成果,光凭她一人可没这么大的本事。
更细节处,稍后再表。
北京时间十八点整。
山顶有庙宇撞钟声悠扬,山脉连绵之处久久回荡,
指挥中心的总行动命令下达到了各组各大队的接收耳麦。
所有人都精神一凛
各处的“收到”声此起彼伏
地点青桐交界。
最后的行动……正式开始。
与此同时,山坡的高地上——
那架停了整个白天的直升飞机里隐隐传出球赛联播的讲解声,激烈热切,主持人字正腔圆的音色被一个进球后的疯狂欢呼声暂时压了下去,断断续续地漏了一两丝可怜的尾音,便很快销声匿迹。
“@¥&%$”
“%@?#¥&%x@&%。”
两个缅甸人一坐一站,懒洋洋地边抽着卷烟边叽里呱啦地交谈着,看样子十分放松,是完全没把倒在地上背靠背绑着的两个“肉票”放在心上
也难怪,都被捆成粽子了,还能翻出什么浪花来,本来抓的时候也没多费劲,他们还纳闷现在的条子都这么弱鸡了,就这还想抓他们,做梦呢吧。
个子略高的矮身摸了罐啤酒随手抛给他的同伴,又喋喋不休地啰嗦了许多闲话,眉飞色舞的。
巴西对战阿根廷,发展到白热化阶段,一脚决胜负,这一球进了,比赛也就该结束了。
两人嗷嗷叫唤着,翻译成中文就是“进啊,进啊”之类,两张粗糙的脸激动得通红,就差点没把那个平板给砸了。
巴西前锋一脚漂亮的天秀操作,高速旋转的足球以刁钻的角度从守门员头顶飞进去。
全场沸腾。
两个缅甸人疯了似地的欢呼击掌,刚嗷出来了半嗓子,表情突然就僵住了,跟漏气一样生生哑了动静,只干巴巴地张着个嘴,面部肌肉微微抽搐着,上面写满了不可置信和畏惧。
只见前一秒明明还被绑的结实的那两个条子不知什么时候挣脱了绳索,鬼魅一般阴森森地站在他们身后
太阳穴处传来冷冰冰的尖锐触感
只要那力道再重一分,他们立马就能血溅当场。
随时死亡的阴影下,两个缅甸人的腿开始抖动起来,哆哆嗦嗦地求着饶。
方衍之微微侧头,沉声道:“高队,问下连绵的位置。”
高均会意,另一手拍了拍被他制住那个人的脸皮,用缅甸话传达了方衍之的意思。
那人回了句什么。
劲风旋起,得到了答案的两人同时抬手一个利落的手刀,劈向脆弱的后颈。
半分钟后,两个光溜溜的男人被五花大绑锁进了飞机。
而方衍之和高均换上了他们的行头,对视一眼,相□□了一下头,随即迅速消失在了茫茫旷野的阴影中……
是该到结束的时候了。
顾连绵透过混浊的毛玻璃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轻轻呼了口气缓解疼痛。
人高马大每一个都能徒手撕了她的人乌泱泱一片,虎视眈眈地站在身后,足够令人汗毛倒立的气氛里,顾连绵的内心却十分平静,眸光更是非常淡然平和,她甚至从头到尾都没有侧目分过去一个眼神,只是专注着自己手下的动作。
她感觉自己似乎是因为感染又烧了起来。
还真是麻烦……再忍一下吧,现在还不能晕,现在晕了,就真的得死了,不是答应了人家要活着回去的吗,不能食言。
她对自己下着命令,眼皮变得非常沉重。
眼前瓶瓶罐罐的重影已经严重到了无法辨认的地步。
顾连绵拿着滴管的手有些抖。
手术刀口上的烧伤,连日奔波,落江,全身被车拖出的大面积擦伤,溃脓,感染,发烧,肺部病变,大脑一刻不得停歇的高速运转……
这具身体是真的到了强弩之末……只是靠着其主人强悍到骇人的精神力才硬生生撑到了现在。
一刻不得停歇的疼痛中,她手下还在机械地动作着,眼前却出现了幻影,她仿佛看到了逝去英灵的昔日笑颜,或清润或英朗,也是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郎,那样恣意明亮。
他们一直对她笑着,目光特别温和。
“别怕。”
顾连绵听见有人这么对她说,就在她耳边,微小却清晰,真实得不像错觉。
她想说,她不怕的。
从来都不怕。
“没问题的,去吧。”
是啊,没问题的。
他们一定会赢,那个“一定”的坚定与勇气,来源于千千万万忠魂和英灵,前仆后继,永无止境。
她从来不是孤军奋战……
病痛飞速远去,视线聚焦,意识逐渐清晰。
顾连绵捏着手里的试管,突然就轻轻笑了出来,梨涡浅浅。
她第一次见到薛城,其实对他的印象并不好,她侧写出的人物性格画像无一不显示出此人的傲慢霸道,那时她也算年轻气盛,两人明里暗里的较劲也不少,虽然现在看来完全是她单方面的,想来也是一段有趣的经历。
只是后来,后来啊……
还有她曾经接受到的第一份密电,来自她那时还不知身份的暗线战友,末尾陈列着看起来那么随意的代号——007。
过后一千零九十五天的日日夜夜,那个代号在她眼前出现过三十六次,那是她大半的信息来源。
他们配合了三年,却从未在活着的时候有缘见过一面。
为了这一天,
薛城以己为棋生生从死局中破出生路,弃子无悔。
江以谦深渊屠龙甘心面目全非,死相凄厉。
顾连绵卧薪尝胆忍辱负重,在无数个日日夜夜一遍遍推演,几乎是熬尽了所有心血。
三年地狱之路。
……终将完结。
“咔——”
试管落到了地上。
琉璃一样好看的眼睛里,浮起了温柔的笑意,碎碎散着光影,美好又纯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