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青霜虽然没什么政治思维，但也知道能酿成一万伤亡的惨案，显然不可能仅仅是有人贪墨了朝廷的赈灾钱粮，别的不说，单说粮食，朝廷从南狄采购来的粮食，虽然第一次是从通州停靠，全部放在了京城周边的平常仓里，但之后采购来的粮食全部都是放在越州、青州、苏州、杭州跟金陵。

另外，还有一批粮食，是从陆路通过云州运往了蜀州储存，以备西北跟西南大军。

这眼见着今年采购来的第一批粮食都已经在北方用上了，这南方虽然遭灾，但并不缺粮的时候，黎青霜真的很难相信还有人居然将主意打到赈灾的事情上。

说白了，此时要是单单想要通过贪墨来暴富，那还不如对药材动手脚呢，毕竟药材才是真的短缺，而随着朝廷开放了各地平常仓，这粮食的价格已经稳定到跟受灾之前一样了，就算真的有心发财，何必冒这样掉脑袋的风险呢？

晚间李晗倒是给黎青霜带来了一个还算好的消息，北凉骑兵因为粮草短缺而溃散，西北军趁机抢了他们不少上好的战马，眼下朝廷准备让鸿胪寺出使北凉，跟北凉重新签订羊毛的贸易合约。

黎青霜感觉，北凉，是真的要凉了……

李晗看她这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原本朝廷还以为真要花上十来年的时间，才能让北凉彻底归顺呢，没想到眼下北凉就快要不行了。青霜，有些事情咱们都要往好处想，只有北凉彻底融入了咱们大盛，如此，他们才会有好日子过。”

想起从鸿胪寺得来的关于北凉人的消息，李晗也忍不住唏嘘不已，每一个国家，似乎只有权贵们才能不管走到哪里，都能过上吃穿不愁挥金如土的生活，而底层的百姓们总是穷得叮当响的居多。

北凉的百姓的穷苦，只会比大盛更甚，他们大多甚至连个自由身都没有，就连娶来的妻子，都要献给上官过一个所谓的初夜之后，才会属于他们自己，也难怪朝中大臣们，总是认为北凉乃是蛮夷不通教化之地，甚至就连将他们纳入大盛的治下，都会污染了大盛人的清白。

黎青霜也觉得自己太过矫情了，明明这主意还是自己提出来的呢，怎么临到头的时候，自己反而嫌弃起来了。

黎青霜认真检讨：“也是，大盛如今的疆域，可不是单纯靠着嘴皮子就得来的。我这里实在是一时脑子错乱，竟然开始同情起那些杀害大盛子民的凶手来了！”

接下来的好几天，哪怕是江南的动乱都没能影响李晗的好心情，她实在是想不通，这北凉即将完蛋，虽然的确是一件大好事，但也不至于这样高兴吧！

李晗却说：“青霜你不懂！”

“我原本以为自己只是负责收购羊毛，再组织人手将羊毛纺成线，然后织成各种羊毛制品出去贩卖，根本没想到我所做的事情，竟然真的能直接导致一个国家的灭亡！”

好吧，开疆拓土的快乐黎青霜勉强也能体会，承诺亲手给李晗做一桌席面庆祝一番。

河东郡王府还算是有短暂的欢乐时光，孝平郡王府可就一直没有放松的时候。

江南乃是赋税重地，尤其是出海的人多了，又添了不少新的税种，哪怕锦州跟泉州趁势而起，江南重镇的地位也不是短时间内就能被动摇的。

李旭手里原本就有来自云氏一族的零星助力，后来李晗主动表态退出，他跟李晗的关系又突飞猛进之后，也就自然停下了势力的发展。

可后头的李晏跟李昊都不是省油的灯，他们可不是李晗那般身边没什么现成的势力，光是贤妃跟德妃的娘家就已经够李旭喝一壶的了。

所以李旭哪怕知道庆熙帝看重的只有自己，也难免要往一些重要的地方安插一些人手。

可眼下江南的局势已经乱了，虽然朝廷还没有处置任何官员，但单单金陵一城，因为难民冲击就损失了金陵知府跟两个知县。

饶是李旭相信他手底下的人不会是那等面厚心奸的，事实摆在眼前，他也难免动摇，所以在朝廷争吵不休的时候，他便主动请缨去江南调查真相。

老实说，庆熙帝是第一个反对的，先不说李旭已经是他看好的继位人选，就算他只是个寻常皇子，他作为一个还算负责的父亲，也没有将亲儿子往火坑里推的道理啊！

李旭坚持：“父皇，此时江南乱象已生，若是朝廷不能尽快表态，恐怕江南就要彻底乱了！再说，就连江南总督在缁衣卫的保护下都被人刺杀，想必这其中肯定不只是牵扯到了贪污赈灾银钱跟粮食这么简单，儿臣作为皇子，此前又刚好主管户部，若是儿臣做了这个钦差大臣，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都是极为合适的。”

庆熙帝还是不答应，“你既然知道江南形势复杂，就该好生待在京城！朕已经决定让蜀州大营派兵过去驻扎，想必再有缁衣卫的配合，局面很快就能掌控在朝廷手里，事情也会很快水落石出。”

朝臣们大多只是让李旭三思，并不敢提出什么替代的人选来，此时谁都知道江南就是个火药桶，稍微不注意便能引爆，搞不好能将整个大盛朝都给炸了。

庆熙帝如今连缁衣卫都不能完全信任了，真要说起来，缁衣卫对内监察天下，对外还监控着北凉、东夷、西域跟南狄，如今随着海贸的兴起，缁衣卫的探子已经深入到了传说中那个比大盛朝也差不多的夷国去了。

可如今不过押送一个总督回京，他们竟然没能走出江南的地界，不止让江南总督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被刺杀，甚至连同行的缁衣卫也都没一个能活着传出消息的，这怎么能让庆熙帝不胆战心惊一回呢！

何况就目前的情况来说，江南总督是去年上任的，哪怕手里不干净，恐怕也没有贪墨多少，况且这种紧要关头想必谁也不敢大张旗鼓地做那些腌臜事，所以背后主事该是那些品级不高的官员跟小吏才是。

江南整体被渗透，想必幕后之人肯定有除了金钱以外的重大目的，说不定贪钱只是表象，需要这些钱粮来养着私兵才是重点呢！

庆熙帝终究还是没有同意李旭下江南，等到散了朝会，他把李旭叫到书房里，这才跟他说了些自己的猜测。

“前两年宫里还有人趁着除夕宴进宫来行刺的，那时候缁衣卫跟刑部和大理寺配合也只是查到了越州，然后这幕后黑手就变成了南狄人。虽然事情也的确能勉强圆的过去，可朕一点也不信南狄人会直接用上行刺的手段！”

庆熙帝说着说着便有些咬牙切齿，“缁衣卫一直不敢放松，去年查到了一个什么长生老母头上，那长生老母也是个人物，专门去那些偏远的小村镇传教，说是只要信奉长生老母之人，死后便不用下地狱，生前更是能享受一段富贵。”

李旭听到这里只觉得十分荒唐，“这满天神佛的，哪里会有这样的好事！”

庆熙帝无奈，“可有些人穷困得很了，便对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十分信服。朝廷这两年的确富裕了不少，但也不能照顾到每一个穷困的村镇去，前朝的时候甚至还有好些与世隔绝之地，就连县令都能被当地豪强直接谋害的例子！”

剩下的什么也不必说了，李旭已经知道这背后之人恐怕还真是有心谋反的，只是他一点也不明白，若是要造反，这不该是在朝廷动荡的时候出手才划算吗？怎么这背后之人亲自做下了这等放纵难民冲击城池的大案之后，还想着收服民心不成？

想完了李旭又不禁为自己的疏忽感到几分心惊胆战，他如今不过是个寻常皇子，虽然朝廷内外默认他为下一任皇帝，可他亲老子还健在呢，他怎么就十分能想到谋反之事去了呢！

李旭出宫来，李晗便也从他口中知道了这天底下竟然突然冒出了长生老母这样一个人物。

黎青霜听了一耳朵，总感觉这个长生老母，就是跟白莲教的白莲圣母一个样儿，都是看准了时机，抓住了那些快要走投无路的穷苦百姓的小心思，以此来暗中搞事。

不过，黎青霜倒是觉得这事儿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解决。

“依我看啊，这长生老母一出场就给自己定位为江湖人士，她手底下必定也笼络了不少江湖好手，那么我们做事不妨也多找些江湖势力来制衡，就连那个小墨庄，我都怀疑背后跟那长生老母有所牵连呢。”

这怀疑实在是好没道理，不过李旭跟李晗听过又觉得世事无绝对，小墨庄好些收益至今还没找到呢，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东西是凭空得来，又凭空消失的。如果有，那肯定是没有找仔细！

李旭转头恳求李晗道：“四弟，我有意去江南走一趟，可父皇担心我的安危，一直不允，还请你去跟父皇好生说道说道。”

李晗真是觉得自己大白天的见了鬼了，“父皇是亲老子，他舍不得你去冒险，难不成我这做兄弟的就能眼睁睁看着你往火坑跳？”

黎青霜也觉得一言难尽，“江南地区的江湖势力从来都不小，如今缁衣卫不能被父皇信任，你若是出宫下江南去，你叫父皇如何保证你的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