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锦栀听说二哥要当皇帝了,惊喜过望。当晚就收拾了好几车的行李出来,准备和萧珩一同赶赴中都。
顾珹占据了皇宫,收编了大部分归降的都军和朝廷大臣。他出身正统,大家倒戈也倒得很自然,于是他很快就将顾启留在中都的烂摊子给捡了起来。
之后为了笼络民心,大赦天下,把关在牢里的大部分囚犯都赦免了。唯独剩下杀害了先太子的顾裕,依然暂时扣押在大牢里日日忍受鞭刑。
在顾锦栀抵达中都之前,中都的街面上已经大致恢复了平静。
其实百姓并不是太在意到底谁执政,只要执政者能保家护国,让他们能安居乐业,至于将来是顾一还是顾二上位,他们根本不关心。
十日后,东门望楼上的都军来报,雍州定北王携夫人抵达了。
夕阳斜挂在城门上,顾珹领着禁军出城相迎。
雍州军旗在风声中猎猎作响,萧珩命他们原地驻扎,只让贴身护卫送他和顾锦栀进城。
顾珹冲萧珩扬了扬下巴,当做打过招呼了,随即打马上前,弯腰去看坐在轿辇里的顾锦栀。
他一掀开帘子,就听见了顾锦栀清脆甜糯的一声,
“皇帝哥哥!”
她改口改得十分自然,从小到大都是典型的马屁精。顾珹十分受用地点了点头,
“二哥给你备好了宫殿。跟二哥进宫作威作福去!”
顾锦栀眼睛弯弯地笑了笑,
“二哥真好!”
饶是从小将她带到大的顾珹,也有些受不了她一口一个彩虹屁。他嘚瑟地勾着唇角,故意往她平坦的小腹望了一眼,
“现在才知道你二哥好!晚了!”
说完他洋洋得意地放下了帘子,转身打马走向萧珩。
“萧珩,你走得太慢了!”
中都和雍州之间修了马道,按理说五天的脚程就应该到了。可是萧珩携家带口,足足走了十天。
萧珩懒得看他,只是骑在马上冷漠地望着前方,边走边说,
“你倒是快得很。”
顾珹:“???”
自从和夏炜在一起之后,他有些听不得快这个字。
“...你是不是在嘲讽我?”他警惕地问。
萧珩面不改色,毫无诚意地应道,
“我在夸你。”
顾珹哼了一声,不以为然,
“有你这么夸人的吗?”
萧珩:“那要怎么夸?你真快?”
顾珹:“...”你真狗。
两人在马上熟练地斗了几句嘴,很快就并排走到了中都皇城的城门前。
如今换了禁军把守宫门,之前在柔然进攻时烧毁的部分墙垛也已经翻新,百年皇宫在灿烂的余晖中泛着金光,肃穆雄伟的建筑象征着无上的皇权,让人下意识地在它跟前讳莫如深。
两人骑着高马走在最前头。寒寂的宫道上,只有马蹄踩在石砖上发出清亮的声音。
顾珹仰起头,望着眼前高大的宫门,忽然出声散漫地问道,
“萧珩,你想不想当皇帝?”
马蹄声在他身后蓦地止住。
萧珩拽着马缰停在他身后,他稳住马蹄,面无表情地偏头反问,
“我要是说一句想,禁军是不是就要冲出来将我活捉入狱?”
顾珹没想到他会这么反问自己,仰头笑了起来,
“兄弟,别对我抱有那么大的警惕性。我若是真想除了你,上个月你重伤不醒的时候,我当下就能将你送去见阎罗王。”
如今天下,有实力问鼎中原、夺取天下的,也就是萧珩和顾珹了。但两人中间,更加容易获得群臣归顺的,显然是出身正统的顾珹。
萧珩微微转过头,看着他散漫不羁的笑脸,声音淡淡地问,
“那你问这句话是几个意思?”
皇权至上,无人敢觊觎。谁敢说自己想当皇帝,谁就是天下人心目中的逆贼。
然而顾珹今日会忽然问他,显然不是给他设局,而是他自己确实想问这个问题。
顾珹摩挲着指腹粗粝的纹路,趁天色渐暗下来,他的声音压得很低,
“我不怕实话告诉你吧,这个皇帝我是不打算当的。”
他的父王在世时,就看出了他不是当皇帝的料子,在他刚满十六岁的那年,就将他打发去了梁州舒舒服服当个一州霸主。
谁曾想他生逢乱世,十年后居然还会带兵杀入中都,从顾裕父子手中夺回原本该属于他大哥的皇位。
人的境遇从来都是出乎意料的,他在十年前不会想到有一天自己会离皇位这么近。但是赶走了顾启,他又不想上位了。
这几日他还没有登基,只是暂理朝政。就被一众大臣围在朝堂上吵得耳朵嗡嗡直疼。
萧珩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想当皇帝,但是他一下子就明白了顾珹问他这个问题是何意。
他从不掩藏对权势的渴望。仇恨铸就了他的野心。
从他十六岁回到雍州大杀四方,屡屡击退柔然的来犯,他就知道自己的志向远不止是一个雍州之主可以囊括。
萧珩沉默的这会儿功夫,顾珹已经握着马缰继续往前走,寂静的宫道上,他一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顾锦栀坐在轿辇里,透过薄纱见他一动不动地骑在马上,忍不住掀帘探出头来问,
“怎么不走了?”
萧珩收回澎湃的心绪,转过身来,望见她张扬明媚的小脸。
余晖在她的身上镀了一圈金光,像是给她穿戴上了辉煌华丽的锦绣华袍。
萧珩握紧了马缰,冲她微微勾起唇角,
“走了,我们入宫。”
禁军在前方引路,萧珩骑在马上,带着身后的轿辇跨入了雄伟的宫门。
他这一刻心想,她本就是在这宫中娇贵长大的小公主,早就应该送她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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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历八月初一,是顾珹原本选定的登基之日。
新皇登基,各州州主皆入朝来贺。
当初顾启落跑的时候,有些稍有势力的州主还观望着要不要趁乱叛变自立,没想到萧珩和顾珹攻占中都的速度如此之快,他们甚至还没来得及站队,中都的权位之争就已经尘埃落定了。
狼烟四起,战鼓雷雷,转眼就成了昨日。
顾珹登上皇位的那一刻,幽远的钟声在宫门前响起。
群臣匍匐在朝堂之下,萧珩位列右侧各州州主之首,另一列则是朝廷重臣。周衡捧着玉玺站在龙椅侧前方,高声呼喊,
“新皇登基——”
众人正要跪下叩拜,顾珹忽然抬手制止,
“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