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怀回到自己租借的小院已经是傍晚,秀莲热情的迎上去抱住他,问他晚上咋办,是不是和舅舅吃饭?杨怀推开她,说:“你必须回去。”
“啊?”
秀莲惊呆了,她喊道:“你个王八蛋,我就不回,就不回,要回也成,你给我送回田家,把咱俩的事说清楚。”
杨怀轻蔑的喊道:“随你便,我后悔了,咋地?”
“我今天就死给你看。”
秀莲朝着院子里的大树就撞过去,杨怀一把拉住她,可转而一想,她来这里谁都不知道,拦她干啥,他又松开了秀莲的胳膊,可是秀莲却站在原地不动了。秀莲明白了,是杨怀的舅舅不同意,秀莲说:“你舅舅不同意是吧。你还是不是男人,自己的事做不了主?“杨怀心里冷笑,这种激将法太小儿科了,他看了一眼这个冷清的小院,继续住下去确实太费钱,自己咋就头脑发热干了这个蠢事,他拉开大门就要跑。秀莲一把抱住他,生气地说:”给我100块钱我就走。”
“没门,一分钱都没有。这个院子租了半个月,你可以住,我走。”
说完,杨怀推门就离开了。短短一天,秀莲的心从夏天的火热直接落到严寒的夜晚,这一晚她一直站到半夜,腿都挪不动了,眼泪流下来,擦干,又流下,再擦干,她想明白了,二十多年做梦都想在唐元有自己的院子住,现在实现了,半个月就半个月,管它呢,过一天是一天,好在身上还有些钱,够花半个月的,……在城防营里,所有人都沉默不愿说话,朱永和的音容笑貌在人们心中挥之不去,谁都不敢相信朱永和已经被飞机打死这个事实,大家都围在朱永和的小屋,或坐或蹲,看着他躺在木板床上,这是牛散和马武用城防营仓库的木板临时打的,朱永和已经穿上了黑蓝色的寿衣,盖着白色的单子。屋里的大炕上堆放着两个大包裹,这都是准备好明天带走的,红玉焦急的出来进去好几次了,盼着虎子回来。没想到盼来的却是泥鳅和马海子背着两个大包裹,还挎着两小包。红玉急忙问:“你虎子哥呢?”
马海子说:“他先出来的,让我们送包袱来了。”
泥鳅说:“红玉姐,我俩商量了,跟你们回葫芦屯。”
红玉说:“等你虎子哥回来商量一下。”
泥鳅说:“一商量指定黄,他不让我们跟去葫芦屯。”
红玉说:“到时再说,你们知道他干啥去了吗?”
两人都摇摇头。其实这时虎子正在和张喜禄在一起,虎子把他约到一个小面馆,吃了一碗面,然后他给了张喜禄一百块钱,让他买个偏僻的房子,眼下的时局下,好多人都跑到了内地,街上空着的店铺和房子很多,价格很低。张喜禄明白虎子的用意,默默的接过钱,说了句:“明白,有事吩咐。”
朱永和在唐元算是个名人,他的死震动很大,一传十,十传百,上至县长、副县长、商会的人,下至街上卖菜的几乎都知道了,张喜禄见到虎子时,还没等虎子说话,他的眼泪倒是“哗”的一下流了出来。从1931年的“九一八”事变,到日军真正到到唐元的1933年5月,不到两年时间,形势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日军的势头很猛、很凶,张学良的不抵抗以及反抗的中国军队接连失败,让人们有些叹气,尽管唐元人心里早就清楚会有这么一天,但谁能想到城防营的教官朱永和是反抗日军的第一人,竟敢举枪打飞机,谁都知道这是“鸡蛋碰石头”,但朱永和敢于做这个“石头”,这像是给百姓的心里打了一个强心针。不一会儿,虎子背着布包进屋,许多人都看着他,虎子对满屋的人说:“大家都回吧,天也不早了,回去休息。这里有我就行了。”
屋里的人说了些节哀的话都走了,只有牛散和马武没走,还有泥鳅和马海子也坐在炕沿低着头不说话。虎子问:“泥鳅,你俩咋还不走?”
马海子说:“我俩跟你们回葫芦屯,你们去哪我们就去哪。”
虎子说:“胡闹,我过些日子还回来呢。我命令你俩赶紧回货栈。”
泥鳅说:“兴子哥媳妇跑了,家里指定都烦着呢。你们肯定有好多事情要做,我俩可以帮忙。”
马海子赶紧说:“对啊,朱大叔的事办完,我俩没用了,就回来。”
“我做主了,一起回吧,旁边那屋空着,你们赶紧睡觉去,明天早点起。”
听到红玉这么说,二人高兴了,急忙出了屋。虎子问牛散和马武:“你们咋不走?”
白海棠说:“他俩也想跟咱一起回屯子,都在这呆了一下午了。”
虎子不再阻拦,爽快的说:“多谢了,一起去吧。明早五点半走。”
“闫团长说,他们城防营有两辆车给我们用。“白海棠抬头说道,虎子认为这样好,一辆拉棺材,一辆坐人。白海棠宪哥理想说:”虎子、红玉你们两个骑马,我坐车,还有那么多行李,牛散、马武,你们赶车吧。”
牛散说:“嗯呢,没问题。不过,前些日子那辆车的车轴坏了,不知修好没,我还是去看看吧。”
二人出了屋。屋里就剩下白海棠和红玉、虎子了,虎子坐在朱永和的身边,默默的低着头,说不出一句话,红玉走到他身边,拍着他的肩膀说:“我还忘了问了,兴子呢?”
虎子说:“我回去的时候,他和凤鸣就回家了,我都没看见他。”
白海棠来到炕上收拾包裹,她拿起一个蓝色布包,说:“我跟你们俩说一下,这个包里有钥匙,是咱家炕柜和地窖里小柜子的,家里黄金和白银还有些地契啥的都在小柜子里,红玉,你背着这个。”
红玉说:“知道了。”
白海棠说:“虎子,货栈的事都交代好了?”
虎子说:“都交给胖婶了。娘,我家也出事了,秀莲跑了,红玉跟您说了吧。”
白海棠:“知道了,该来的,总会来的。人家非要跑,也没办法,估摸她也是想了些日子。”
虎子点头:“嗯呢,我也是这么想的,说不定有帮手。,”朱红玉拿起一个黑色大挎包,摸到包里有两个硬家伙,不觉一惊,小声说:“这是藏货栈那两个手雷?”
“我给拿回来了。”
虎子压低声音说,白海棠听见没说话。这时,马武敲门进来,说:“就能用一辆车,那辆还没修好呢。”
“还是让泥鳅今晚回去,明天从货栈赶辆车来。”
说着虎子出屋找泥鳅。这一晚,杨怀的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他来到警局找到曲伟,曲伟正在开会,一直装病的郑局长亲自主持,杨怀感觉有大事要发生,自己先回了曲伟的宿舍。个把小时后曲伟回来了,又骂了半天杨怀,必须让秀莲赶紧回葫芦屯,杨怀说,现在只有自己躲开她,半个月之后,她自己会想办法回家的。曲伟懒得再管杨怀的破事,告诉了他朱永和今天死于日军飞机扫射的事,杨怀大吃一惊,曲伟说:“说实话,朱永和干的事我是做不出来。”
曲伟告诉他,明天会有大事发生,让他明天就在屋里呆着不许出门。杨怀一整晚也没睡着,从小时候和朱红玉定娃娃亲,再到解除婚约朱家赔了地,再到田山虎这个外来户到了葫芦屯和他比武输了,田山虎抢走了朱红玉,接着是汝窑瓷盘的出现,梅子来到身边死在自己家,等等,……天刚亮,在白磷河码头。日军六百人的坐船靠岸,整齐有序的上岸,一点声响都没有。相隔不远的城防营大门口,虎子、红玉各牵着一匹马,还有一辆马车,棺材已经放在上面了,牛散坐在赶车的位置,马武站在旁边,他们的脚下是几大包东西,白海棠在清点包裹,把她认为重要的那个蓝色小包裹帮红玉背上。虎子说:“泥鳅咋还不来,别是出啥事吧。”
红玉说:“找人的海子也不回来。”
“来了。来了。”
牛散说着,马海子从远处骑马跑来,他跳下马,慌张的跟虎子说:“不好了,码头来了好几百小日本子,正在上岸,几条街都戒严了。““啊!”
这个消息惊呆了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