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模糊间,他感到有一双粗糙的手轻柔的摸了摸他的脑袋
“天宝睡着了啊?这孩子,刚刚还说要等着你回来给你说他得奖了来着。”
“嘿,得奖了啊?正好我明天周末,我也休班,咱们要不然带着他去游乐园玩玩?”
“你啊你,就宠着他吧?”
“没事儿,咱们天宝乖,值得人疼!”
“……”
张大哥眨了眨眼,看着坐在沙发上看书的父亲,呆呆的,一动不动,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的。
母亲还是记忆里温柔的样子,笑着从厨房里探出来头,“天宝,快去洗脸刷牙,等会儿吃完了饭,咱们去游乐场。”
年幼的天宝扑进了母亲的怀里哭个不停,“妈妈,我好想你。”
母亲轻轻的摸了摸她的脑袋,“天宝是做噩梦了吗?不要怕,爸爸妈妈都在这里。”
天宝摇摇头,“不是噩梦,是美梦,是我这辈子做过最好的梦。”
父亲也走了过来,蹲了下来,看着天宝,擦了擦他的泪,“天宝,男孩子不能哭,男孩子将来是要撑起一个家的。”
天宝抽了抽鼻子,静静的看着父亲,有多少年了呢?他都已经记不清了,这是什么时候的父亲呢?又或者是怎样的自己呢?
没有铺天盖地鸡毛蒜皮的争吵,没有数不清道不明的指责和埋怨,这个时候的他只是天宝,是爸爸妈妈眼里最爱的人。
他看着父亲,慢慢的坚定的跪了下来,头重重的磕在了地上,“爸爸,对不起,天宝错了……”
刹那间,一切瞬间消散,他抬起头,看向那个流着泪的他最熟悉的父亲。
张爷爷把张大哥扶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后后退了一步,朝着他鞠了一躬,“很荣幸能成为这世界上最棒的孩子的父亲,只是很抱歉,我是个不合格的父亲,但是,我相信,天宝一定会成为最棒的父亲。因为,在我们眼里,天宝一直都是最棒的孩子……”
天宝流着泪,一步步踉跄着跑向父亲,父亲却是笑着挥了挥手,指着他身后说道:“你母亲等了那么久了,我得去找她才是。回去吧,回到那个由你创造的家……”
天宝转身向身后看去。
“天宝,天宝,你醒醒啊!”
“爸爸,爸爸,呜呜,爸爸……”
天宝眨了眨眼睛,阿佑擦了擦眼泪,忙帮着妈妈把爸爸扶了起来。
“对不起,让你们娘儿俩担心了。”
阿佑扑到天宝的怀里,还是哭个不停,“爸爸,下次不要突然睡觉了好不好?妈妈很担心你,阿佑也很担心你。”
张大哥把妻子和阿佑拥在了怀里,“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爸爸,妈妈说了一家人是不需要道歉的。”
“看,阿佑都明白的道理,你怎么糊涂了呢?”
“下次不会了……”
“没事的,阿佑,我们要和爸爸怎么说来着?”
“爸爸,没关系。阿佑最喜欢最喜欢爸爸了。”
……
奈何桥旁,看着相携着离开的夫妻,徐锦泽叹了口气。
而后看着旁边坐在躺椅上打盹的人儿好奇的问道:“老板,您最后为什么会同意呢?”
白予渔站了起来,身后的金红色躺椅顿时化作一缕光消散在了手腕上。她伸了伸腰,淡然道:“功德多。”
徐锦泽笑了笑,“或许吧。”
漫天的彼岸花红红的一片,一阵风来,齐刷刷的在风里起舞,吹动了白予渔的长发和衣摆,她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回了头,“最近多练练法术,我可不希望下次还听到什么傻不拉几的话。”
徐锦泽讪讪的摸了摸鼻子保证道:“好的,老板。”
白予渔点了点头,离开了。
彼岸花的花瓣慢慢的从空中被卷了下来,金红色的光一闪而过,等到徐锦泽再次看的时候,白予渔手上就多了一把伞,遮住了所有飘落的花瓣。
黑发白裳,偏偏又与那金红色的伞相得益彰,远远看去,就像是融在了一起。
徐锦泽叹了口气,朝着相反的方向转身离开。
回到了现实世界里,徐锦泽久违的坐在车旁吸了根烟。
烟雾氤氲,他的目光却慢慢的飘远。
十五岁之前,他也是有这么幸福的一个家庭的。
父母恩爱,妹妹乖巧懂事,家庭和睦。他差一点儿就可以一直幸福下去了……
直到他的亲生父母找上了门。
他忘不掉,忘不掉那对夫妇像是看垃圾一样打量着这个家的眼神。
忘不掉他们甩在爸爸妈妈脸上的钱,更忘不掉那张亲子鉴定单以及那张肝癌化验单。
他的幸福也终止在了那一天。
他回到了亲身父母身边,发现他们把自己当做一个工具,一个争夺家产的最有利的武器。
他开始努力的变好,开始学会了刻意逢迎的笑,也开始慢慢的长大。
豪门里的争斗黑暗而又可怕,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他不敢,不敢露出来任何破绽……
可是,那群疯子还是发现了,发现了他藏着的秘密。
他忘不掉当他摆脱了一切回家的时候,那一辆突如其来的车直直的撞向了爸爸的车子。
看到了从路口背着书包看到一切的妹妹。
此后,他的世界再也不会亮了。
也是从那一天开始,他才意识到原来他的骨子里也是林家的冷漠天性,他一步步的,亲手毁掉了那个家族。
他想,或许那些人说的不错,他骨子里就是冷的,他留着和他们一样的血,只是被人温柔的对待,让他以为自己是暖的。
一切都像是梦一样。
还是说,所有的幸福都像是梦一样?
短暂,虚无,温暖却又梦幻。
一根烟很快吸完,满地烟灰,满目疮痍。
他叹了口气,走到车子里拿了纸,把垃圾收拾好后扔进了垃圾桶。
坐到车上,看着后视镜自己脸上的泪,一声哭笑,“嗤,徐锦泽,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伤春悲秋了呢?”
而后,转动钥匙,启动车子。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透过打开的窗户照到了徐锦泽的脸上,眼睛里,以及那还未干透的睫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