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阿爹再次向靳庭举杯，开始说客套话：“承蒙殿下关照，我这不成器的丫头在天宫这大半年，身子瞧着更康健，人也比之前懂事了。”

靳庭看向我，眉眼间满是笑意：“小帝姬聪明伶俐，无论是打扫庭院还是种地，都是一把好手，我那庄阳宫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想来定是从小就在青丘劳作，才有如此经验，这都是狐帝的功劳，我还得多谢你。”

我看见阿爹脸上的笑容僵了，好容易才又扯顺，打着哈哈道：“殿下说笑了，我这丫头从小就被我宠坏了，哪里会干什么活，若是有不周到之处，还望海涵。”

我猜阿爹此刻定然是在暗暗咬牙切齿，他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宝贝疙瘩闺女在天宫给人做婢女，他非但不能表示不满，还要违心地感谢这个罪魁祸首。

偏偏这个罪魁祸首还出言讥讽他，他只能装作听不懂，咬碎门牙往肚子里吞。

一餐饭吃完，阿爹面上肌肉定然会酸痛，回头我务必要好好帮他揉揉，顺道在他跟前好好骂一骂靳庭，让阿爹顺顺气。

晚宴结束，阿爹将靳庭安置在青丘最好的客房，原本还要指派两名侍女去侍候他，被他拒绝了，只让泽远住在他隔壁，方便传话。

朝东还没回来，应是被我那好客的外祖母留下，一来表示对天宫的尊敬，二来也想趁机多打听一些我大表姐和我在天宫的遭遇。

我不舍得那么早睡，跑到阿爹阿娘的狐狸洞，说说笑笑又哭哭到半夜，才依依不舍离开。

琴瑶跟着我，小手儿一直拽着我的袖口，一会儿说我瘦了，一会儿又说我黑了，眼泪珠子一个劲儿往下掉。

我明明胖了不少，也没黑，吃了不少黑玉米，还白了几个度，不知这傻丫头是不是许久不见我，连我原本的模样都忘了。

我想到阿黄，气愤地向琴瑶诉苦：“琴瑶，我二哥是不是给阿黄那蠢狗喂太多猪骨头了？它怎么比猪还蠢了？今儿见到我居然都不理我，跑去跟靳庭撒欢，要不是我那会子没工夫，保准把它的狗皮给扒了。”

琴瑶低头抹了一把泪，才又抬起头道：“许是天快黑了它一时没认出您。”

“不是说狗鼻子最灵吗？它看不清我总能闻到我的味吧？再说就算没认出我，也不能把靳庭当主人吧？你没瞧它那狗腿样，比对我二哥还亲，没把我气死！”

“小殿下，您今儿回来应该高兴才是，何苦跟阿黄计较，明儿我让它来给您赔不是。”

“说得也是，走吧，陪我去找二哥。”回来之后就没机会单独跟二堂兄说话，他一定很想知道大表姐的状况，如果我今夜不过去跟他说说，他定然一晚都睡不着。

当然，我过去跟他说了，他应该更睡不着了。

再说，我还想找一下脂红，踏入青丘时，脂红就趁着阿黄跑出来引开了靳庭的注意力，偷偷躲到了一边，不然阿爹阿娘看见她，我真不知道怎么解释，保准会露馅。

琴瑶道：“这都多晚了，还是明早起来再去吧。”

“没事，我反正也睡不着。”我往枇杷园走去。

我猜二堂兄肯定在那里，这会子一定坐在枇杷树下想着大表姐。

我猜得没错，快到枇杷园时，我听见园子里有人在说话，其中一人就是二堂兄，还有一人是大堂兄。

没想到这么晚了大堂兄还没睡，也跑到这里来，难不成心疼弟弟，跑来安慰他？

我停下脚步，扭头向跟在我身后的琴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我想听听大堂兄怎么安慰二堂兄，毕竟他这人一向严肃，又死板得要死，我与二堂兄小时候若是与人打架受伤或是不小心摔伤了，他从不会安慰我们，只会责骂我们。

却听见大堂兄道：“你明知再等下去也是枉然，大公主不可能回来了。”

二堂兄道：“大哥，我没有等。”

“何苦骗我，不然你大晚上不睡，跑来这里做什么？”

“我只是有些事想不通，你没发觉那长天孙很像一个人吗？”

“像谁？”

“孟临渊。”

我的心一动，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园子里突然变得很安静，两个大男人似乎连呼吸都停住了，而我身边的琴瑶，呼吸却似乎重了，不过很快又安静了。

好半天，大堂兄又道：“元封，你想多了，那是长天孙，怎么可能像那个人。”

“我没想多，你没看见，连阿黄见到他，都像是见到了故人。”

“阿黄？怎么回事？”

“我从未见阿黄如此激动，我上回离家数月回来，它见到我也没那么热情。不管怎么说，这三千年，都是我在带着阿黄，如今我算是它的主人了。”

“你的意思是，阿黄把长天孙当做那个人了？”

“是的，也只有那个人，才能让阿黄如此，毕竟他是阿黄第一个主人，阿黄的命也是他救的。”

我再也忍不住了，冲进枇杷园，琴瑶想拽住我，没拽住，只好喊了我一声跟上。

两个大男人看见我，都吃了一惊，大堂兄眸色一沉，道：“阿姝，你来做什么？”

“我来听你们讲故事啊！”我心里很生气，他们居然有事瞒着我。

二堂兄有些不安：“阿姝，我与兄长在闲聊，时候不早了，你今日才回来，定然累了，快回去歇息吧！”

“我不累，难得我回来，我们正好叙叙旧。”今儿我必定要弄明白，他们刚才说的那个像靳庭的人究竟是谁，不然别说今晚，就算是明晚，我也睡不着。

大堂兄面色更是难看：“琴瑶，你是怎么侍候主子的，还不快送你主子回去！”

“小殿下，我们还是回去吧！”琴瑶拽了拽我的衣摆，声音有点抖，她一向怕大堂兄，每次见到他都会紧张。

“大哥，你凶琴瑶做什么？今儿你们不把话说清楚我就不走了。”我干脆往枇杷树下一坐，瞪着他们，“说吧，阿黄的前主人是谁？为何你们从未提过？”

二堂兄看向大堂兄，神情很是纠结，大堂兄眉头更是深锁，看了我良久才放柔了语气，“地下凉，你先起来，我们到那边亭子去坐着说。”

“大哥！”二堂兄似乎不愿大堂兄提起，十分紧张。

大堂兄看他一眼，道：“事到如今，也不必再瞒她了，再说她也长大了，有些事也该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