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渡一个人缓和了许久，这才情绪低沉的把这些天在北城的事情缓缓道来。

周凛全程认真的听完，看着丧气的程渡，薄唇紧绷，掀起眼皮去看他，语调认真向他说一个事实。

“程渡，这件事情并不是你的错。”

然而他说出来的这话，换来的却是程渡情绪失控的暴躁，“周凛，我害死了她妈，如果不是我强势的把她拉出去过生日，这一切压根就不会发生。”

在说完这话后，他从床上爬起来，情绪暴躁的只想和人打一架。

这要是放在以往，周凛是那个最好的陪练，可刚才他扫了眼他残的腿脚，无处发泄，就只能对着水泥墙狂砸。

周凛看着也没打断，直到看到他拳头血肉模糊，这才说了句不咸不淡的话。

“程渡，你可劲作，那群人要是折返回来，我倒是要看看咱俩两个残了的人怎么斗得过他们。”

闻言，程渡激动回头，双眸猩红，咬牙切齿，“他们最好给老子回来。”

周凛叹了一口气，漆黑的眸定格于他额角的伤痕，“程渡，你是不是病了？”

在知道他要说话的前一秒，程渡想过很多他会说出口的内容，但唯独这句问话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的。

病了吗？他病了吗？

他不知道，但他想，自己也许真的就是病了，而且还是病的不轻的那种。

许岁宁在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多年的病症可能要好了。

可现在，她因为自己的原因回归原位，他的病怎么可能会不复发。

他不说话，周凛便知自己猜了个大概。几乎是强忍着膝盖处的疼痛，他提着装着药的袋子来到程渡身旁。

没好气的踹了他一脚，冷着一张脸，“手拿出来，给你上药。”

程渡整个人处于呆滞状态，几乎是周凛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他会有现在这种状态，周凛也不是第一回见。难得耐心给他清理伤口上药。

周凛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那是一个盛夏。那夏，是真盛大。

初一那年夏天，那个女人眼中含泪告诉他，他有了个弟弟。

至今他还记得自己是怎般的不相信，他们不过就是一年没见，怎么就蹦出个弟弟给他。

可那个女人才不管他脸上露出的错愕表情，只是一脸脆弱的抓着他的手，就好像他是那个便宜弟弟的救命稻草。

甚至在当时，那个女人还跪下来求他，她说：“阿凛，求求你救救你弟弟吧，他还那么小，妈妈不想和他分开。”

之后，她从她lv的包包里拿出手机，在相册里翻找照片给他看。

照片里的孩子只有半岁，一双葡萄似的眼珠子就跟会说话似的。

那孩子像女人，从小就生得好。

想到这里，他苦涩的笑，问她，“那你就舍得和我分开。”

女人张嘴想要解释，可解释了老半天，周凛半句也听不懂。

后面他问她，“需要我做什么？”

几乎是听到他妥协，女人的眼睛以肉眼可见的变亮。

甚至都等不及在原地向他解释，拉着他的胳膊就往外面的车子上奔。

那是一辆奥迪，在当时那个年份，能够买得起这车的算是有钱人了。

而这个女人作为那人的情人，居然还有这种待遇，看来这儿子生得挺值钱。

可周凛坐在里面，却觉得磕得自己屁股疼。

去的路上，女人对他说只要献两百毫升的血就好了。

周凛面无表情的答应下来，他想，献完这两百毫升的血，之后和她就不再会有任何的瓜葛了。

可到了医院，他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一个成年人，医院明文规定最多也就只能献四百毫升的血。

而当时的他，作为一个还未成年的孩子，那家人仗着财大气粗，强势的让医院从他身体里抽了四百毫升的血。

他记得他那个时候还虚弱的喊了句“妈”，他在向她求救。

而她无视他，反倒是问医生四百毫升的血够不够，要不要再多抽一百毫升。

可笑吗？是可笑的。

同样是他的儿子，他是贱命一条，而那个所谓弟弟却是她的命。

他在医院呆了足足两个小时，眩晕感才没那么强烈。

一路扶着东西摸索到家，得到的却是周东升的一顿暴打。

周东升边打他边骂他，“你这个小兔崽子真他妈不识好歹，那个贱货都不要你了，你他妈居然还腆着一张脸上前去，怎么的，难道你小子还想要认那个男人做继父？哼，你以为人家会看得起你。”

他打累了，一边数钱一边说，“你也算是有点作用的，四百毫升的血卖了四千块钱，老子刚想去打牌，今天这钱算是有着落了。”

话说到这里，他又不满足了，看垃圾的眼神看他。

“一千块钱一百毫升的血，你怎么不多卖点，不知道你爹缺钱啊！”

这年的周凛只有13岁，这天他的灵魂死透了。

这年期末考试要写一篇关于亲情的作文，他一片空白，得了零分。但也创造了市一中的奇迹，作文零分的少年总分全校第一，甩第二名近四十分。

人人都艳羡他是天之骄子，可无人知晓他生活在污沟里。

周东升拿着那几千块钱出门打牌时，甚至不忘招呼他外出买几瓶啤酒回来。

躺在水泥地上的周凛半死不活的，他干涩的唇上挂着惨淡的笑。

就在这刻，他想要结束这条贱命。

但死在哪里都比死在圩日港好，他艰难从地上爬起。踉跄着离开随处散发着恶臭味的家。

他去三无药店买了安眠药，去水果店买了小刀。寻了一处无人居住的小阁楼，蹒跚着脚步进去，东西胡乱摊在地上。

他每吃一把安眠药，就会在手腕处深深的割一刀。

当时他还在想，果然是三无药店啊，安眠药一瓶都快要吃完了，还是半点效果也没有。

到了后面，他所有的希望就只能寄托在那把水果刀上。

程渡也是在这个时候跑进来躲雨的。

市一中的“天之骄子”和小霸王程少爷也是在这刻真正认识。

他跑进来看到持刀割腕的周凛，也没阻止，反倒是吊儿郎当的说：“兄弟，你要自杀呀？算我一个呗！”

周凛面无表情的看他，浑身戾气，心想：这人真有病。

但事实证明，程渡是真的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