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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求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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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发烧烧了太久,齐倦脸颊、眼尾都有些泛着薄红,平日里亮晶晶的眸子这会尽显困倦,半阖着眼睫看起来迷迷糊糊的,像是没有睡醒。

头晕晕乎乎的,胃又断断续续地疼,他抱着被子往被窝里钻了钻。

郁月生找护士要了稀释的酒精,拍了拍没一会又昏睡过去的那人:“要擦酒精了。”

齐倦在被窝里蹭了蹭,慢慢睁开烟雨朦胧的眼睛看向他,好半天才低弱地喊了一声:“疼。”

他的手也不安分地摸到针头那里,想将输液管拔掉。

“快没了。”郁月生轻轻握着齐倦的手,将毛巾上蘸取了冰冰凉凉的酒精涂在了他的手心,一点点抹开,“挂完了才能好起来。那个……脖子好像也要擦。”

“咳咳……”齐倦缩头躲避道,“老师你下午有课早点回学校吧,我不用你照顾。”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池隐待会会来的,”

“他今天不会来了。”郁月生给他将手臂用酒精擦好,把毛巾放回盆里重新拧了拧,说。

“什么意思?”齐倦看向他一眼。

“我跟他们班主任打过招呼了,估计在谈话。”

“跟机器猫?”

“什么?”郁月生挑眉看他。

说起来,那老师长得又矮又壮的,还喜欢穿蓝色短t,机器猫便是之前他们班同学给秦政文起的绰号。

齐倦本来不愿意喊的,后来大家都这样说,主要是太洗脑了,下意识就从口里溜出来了。

他总觉得刚才自己说“机器猫”的时候郁月生若有似无笑了一下。

郁月生笑得时候只会轻轻抿起点嘴角,那种时候,齐倦时常觉得他的冷淡不过是他千帆过尽、伪装自己的利刺。

只是又会在这人下一次的冷漠回避时,开始怀疑之前觉得他是不好意思,那才是自己的错觉。

“没事。”齐倦解释道,“其实也没什么,我之前也是秦老师班的,后来高一下文理分班才到了9班。那老师可会说了,估计能拉着池隐讲好久,池隐这会实惨了。”

齐倦继续道:“老师。你跟秦老师说什么了?”

“什么都说了。”郁月生说。

“卧槽。”

“别说脏话。”郁月生面不改色地,飞快弹了一下齐倦的脑壳。

“啊?救命。我不要面子的啊。”齐倦揉着额头道。

“我不知道是一回事。既然知道了,身为你的班主任,我不可能坐视不理的。”郁月生把毛巾拧好,问他,“还难受吗?”

“晕晕乎乎的,胃也疼。”齐倦拉过郁月生的手放在胃上,隔着一层薄被,摸起来软乎乎的。

阳光适宜地落在那里,手指也轻轻地拢在一起。即便是单纯地碰着颗颗分明的骨节,也满载着少年时期藏在心底的小心翼翼的悸动。

齐倦将郁月生的手缓缓地在外打着圈,人也向郁月生那边靠了靠。

身处凛凛寒冬里,如果微火愿意燃烧,他其实也很想拍去身上覆盖的积雪,靠近火光来取一取暖。

“才缝合没两天。”郁月生说。

“嗯我知道不能揉。老师哄哄我吧。”

“我不会。”

“听故事也行,听故事会好一点。好疼的。”齐倦将手朝里抵了抵,撇着嘴故作委屈巴巴看着他,眼睛里却亮亮晶晶的,有些狡黠的意味。

“也不会。”手紧贴着被子挨到了实处,郁月生皱了皱眉头。

齐倦抬起眼睛,认认真真看向他:“那老师是怎么看我的?”他缓了缓,继续道:“……会不会,觉得我病恹恹的特别麻烦?”

这段时间,少年的下颔愈发尖削,感觉眸子也漆黑了不少,像是有浓郁的深色潮水要流淌出来。

微风的正午,斑驳的阳光和树影交错摇曳。薄纱窗帘轻轻翻卷着,两人之间却是沉默了好一会。

郁月生将齐倦的手塞回了被子里,给他掖盖好,这才开口:“还好吧,但是你自己也不珍惜,我就觉得是你活该。”

“这样啊。”齐倦说。

眼看着滴液瓶里面只剩不多的液体在咕嘟冒着泡,顺着细管绵软无力地滴流了下来。

“水没了。”郁月生打断他,倾了倾身按了一下呼叫铃。

小护士倒是来得挺快的,麻利地给齐倦将新的一瓶药水挂上,又从兜里拿出红外温度计给他测着体温。

她那略胖的身形在两人间遮挡着,将齐倦未出口的话都给噎了回去。

“怎么样?”郁月生说。

“38度,还有点低烧。”小护士看了一下放在床边凳子上的盆,“酒精擦过了吗?”

“没擦完。”

“擦一下吧,他现在不能吃药。”小护士边说着将空掉的药水瓶收拾好,装在托盘上端了出去。

“你自己解一下?”郁月生指了指齐倦的衣领。

齐倦摇头的时候,他已经微微弯下腰。

细白的手腕却被齐倦快速握住了,吊瓶在晃荡作响,连带着齐倦手背上细细的针管里也有些回血。

看向郁月生时,齐倦眼睛红彤彤的带着些血丝,哑声道:“真不用,挺不好意思的。老师可能觉得没什么,我却会多想。现在也不早了,你先去吃午饭吧。”

齐倦的手心难得的这般滚烫,像是小火炉一样。

他边说着就将身子埋进被褥里,将手臂环抱着上腹缩成一团。也不知道这新的一瓶药水里,放了什么成分,胃里倒是愈来愈痛了,也只能低低的喘息着。

好吧,看样子是难受了还想把人支走。

郁月生敲打着手机,回道:“下午在学校点外卖就行。”他看着网页上面支的一大堆缓解胃痛的招,别扭道:“你伸一只手出来。”

“干嘛?”齐倦还是乖乖巧巧地露了一只胳膊出来,“嘶。”

他反应过来时,郁月生已经掐着他的手腕揉了起来。齐倦叫苦道:“老师,你轻点,我现在手也疼了。”

手下掐着穴位,甚至能按到少年有些加速的心跳,一下一下地打在指尖,清晰又鲜活,明明他看上去面不红心不跳的。

郁月生:“网上说这是内关穴,能治胃痛。”

齐倦歪倒在床上,吐槽着:“你怎么跟左子明一样,他一看到这些就转发给我,什么蹲下来抱住自己,喝一杯牛奶……嘶……每个人都不一样的,我就没用,要是喝牛奶我指不定得吐泡泡。”

奇怪的是,就算这个人现在看起来没个正经样。郁月生总是想到那个视频里低着头的少年,想起他单薄的耸动的身形,想起他簌簌飘动着的漆黑的好似能流出万千愁思的碎发。

郁月生转移话题道:“过两天要出月考卷子什么的,应该就没时间过来了。如果池隐还是找你,你可以先搬到我家住一段时间。”

“咳……老师,你忘了我今天跟你说过什么?”齐倦懒懒靠在床头提醒着他。

“我不喜欢同性,对你这样的小孩也不感兴趣,你别打扰我,也把我家拆了就行。”

“哈哈哈我又不是属二哈的,给我拆我也不敢啊。”齐倦笑着说道。

他不由回想到上一世自己也被郁月生带回家里住过的一段时间。那会郁月生也说过差不多的话,温柔,却残忍地撇清了爱意。

他本来还想着真不行就趁着同居一起这个好机会,接近郁月生,培养一下感情。

没成想那段时间不知道怎么回事,天天湿冷又下雨的。他天天胃痛得要死,吐到半夜还得去医院挂急诊,连带着郁月生也被他带得累到发高烧。

最后他齐某人还沦落到了被严加看管吃饭,网吧没法去,酒没法喝,烟也没得抽的境地。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去顺道出了个家。

想到这里,齐倦连连摇头回绝:“我不去。我晚上还熬夜,影响你睡觉。”

“我睡得也迟。”

“我还认床。”

“认床?”

“是啊。”

“那你来不来?”

“来啊。”下意识就回答了这么一句,齐倦抱着枕头赶紧补充道,“不是。你问慢一点,我不来。”

“认床待两天就好了。我待会给你姑姑打电话说一下。”郁月生,“你先把酒精涂好。”

“行吧涂吧。”齐倦一边想着该怎么拒绝,一边漫不经心地将扣子解开。

少年颈侧的线条利落干净,锁骨也清晰明朗。湿哒哒的毛巾掠过肌肤的时候,凉丝丝的,又酥酥痒痒。

他悄悄看了一眼郁月生被冷水浸泡过后,泛起薄红的指尖。喉结微微滚动着吞咽了一口,齐倦下意识将目光瞥开,不再去看,好像这样郁月生就看不到自己一样。

拜托,他只是把自己当成一个生病的需要照顾的可怜学生好不好?

齐倦一遍遍给自己强行洗脑着。

“好了。”郁月生说着,将毛巾放回了水里。

门吱呀响了一声。

“噔噔噔。”

齐倦低着头寻找着,才看见不知从哪溜了个小孩子,跑进来了。

那是一位小男孩,他踩着小皮鞋噔噔噔跑到齐倦床前,摇着齐倦没打吊针的手,眨巴着大眼睛,奶声奶气喊着“哥哥”。

男孩的头发微卷,睫毛也翘翘的。

一时觉得他有些像谁,齐倦想了会觉得就自己这个脸盲程度还是别去烧那点残留的脑细胞了吧。

“小家伙,你是谁呀?”齐倦将纽扣扣好,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瓜。

小孩的头发服帖地搭在额前,软乎乎的,手下就像是在揉着绵羊羔的细软绒毛。

齐倦没忍住还捏了捏他肉嘟嘟的脸颊。

小孩嘟囔着嘴巴,鼓起来的时候像是只小金鱼,稚气地把话吐出来:“哼,我才不要告诉哥哥。”他说完便将脸撇开。

“别生气呀,哥哥给你买糖吃好不好?”齐倦说着。

他将手松开的时候,小孩赶紧揉了揉脸,像是生怕脸给捏坏了似的。

“不认识吗?”郁月生往旁边让了点说。

“没见过。”齐倦瞧着小孩,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还是摇摇头,“应该是跑错了吧。”

“他没跑错。”一位女人从门口走了进来。

女人披肩的长发染了不太明显的棕色,本就精致的脸上略施了粉黛,看起来年轻时尚,身上还喷着淡淡的香水味。

就算是再为奢华、昂贵的香水味也难免和医院里四溢的消毒药水味显得格格不入,听着齐倦呛咳了好几声,郁月生不悦地皱了皱眉。

“妈妈。”小孩子跑过去抱住女人的腿,一边喊着她一边轻蹭着女人的裙子。

好歹也在一起相处过十年,齐倦怎会不认识刚刚走进来的漂亮女人是他的生母。

只是两世加在一起,真的有太久没有见过面了。两人之间的生疏,大概是连自己的狼狈模样也不敢让女人看见。

齐倦只能有些僵硬地将头扭到一边,握着郁月生的手攥得紧紧的,抿紧唇才强忍着不去流露出一丝一毫的脆弱。

郁月生静静地站在他身边,感受着齐倦用力地攥着自己的手,手心也被他掐得生痛。

“安安乖,别打扰哥哥。”女人说着,拉住小男孩在临床上坐下身来,“听你姑姑说你住院了,我来看看你。”

胃里平息了一会的疼痛渐渐复苏起来,波动的情绪像是化成了脆生的跑跳着的弹珠,往四壁狠狠撞去。

齐倦听到这里才捂着剧烈绞痛的上腹抬起头来,他的眼睛也红红的:“你骗人,姑姑才不会联系你。”

“没事。你别激动,其实我是想接你回家住的。你可能不知道,我跟你池叔叔结婚了。”女人继续道。

“……”

少年痛苦地、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目光疲倦又没什么生气。单薄的肩膀扑簌簌发起抖来,一些想不通的事情也豁然明朗了。

他只是觉得哪里都冷,连窗户也关不住屋外的风,皆是顺着流淌的光线蔓延了进来,吞骨噬心。

他将目光落向郁月生,眼睛里写满了求助。

好像没有哪一刻比起现在更希望有人能带自己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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