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青年男警一名在询问着具体情况,一名在旁记着笔录。方才警察来的那会,小护士把医院的主任也喊了过来。
病人看起来情况不太好,脸色白得跟纸一样,只是捂着胃撑在床头看着他们。主任进病房一看时,紧张地自己脸色也差了,站在床尾时不时拿纸巾擦着额间的汗。
待郁月生将事情的经过说完,询问情况的那位男警先开口了:“现在医院的监控坏了,我们也没办法解决。来医院的路上的监控确实能调出来,但是这两天是周末,人流量大,加上三个路口,我们回去查监控也得查个几天,还不一定有结果。另外,就算知道哪些人来过医院,也没法判定就是他做的啊?要不你们看看这事能不能私了?”
主任一看事情还有转机,连忙将纸巾胡乱塞进兜里,点头道:“我们医院愿意赔付病人齐倦的健康损失费,还有精神损失费,包括后续治疗费也可以一并免去。这件事确实是我们院方的问题,很抱歉。”
郁月生:“不是费用的问题,只是想要一个说法。他是这两天身体才好点,要是早一周,他喝米汤都成问题,碗里要是再放了牛奶,非得疼死他。他现在还没出院,之后呢?万一下次不是牛奶,是毒药呢?”
齐倦本来还靠在病床上听得昏昏欲睡,忽然听郁月生说出这样的话,他还觉得挺稀奇的。
“这……”主任连忙道,“我们医院一定会好好检查,保证今后不会再出问题。”
警察也问:“这样行吗?”
主任捏紧了手指,攥了一手心的汗。他看着郁月生冷着脸一副不好说话的样子,只好把求救的眼神递给了齐倦,跟着重复了一遍:“行……吗?”
齐倦:“……”
他心说您这真是丢给了我一大难题。
胃里尚在一阵阵拧搅着,虽然还能勉强忍受,但还是扰得人心烦意乱。接着就是被主任真切渴求的目光这么一看,齐倦连手都不好意思再拿去捂胃了,只是抱着被子将身子往上靠了点。
齐倦无奈地摆摆手:“反正也没个结果。行吧行吧,算了。”
“那就好。”主任勉强松了一口气。
郁月生却继续道:“我觉得有个人很可疑。”
齐倦哑了哑,头皮发麻地看着他,果然下一分钟,郁月生还是将池隐喂齐倦牛奶的那段视频发给了警察。
几个人围在那边看着视频,两名警察脸色沉重起来,主任在皱着眉头,勉强踮起脚才够着缝隙看到视频的小护士也忍不住插嘴:“我的天,怎么还有这种人。震惊我三观。”
郁月生坐在床头,像之前那样将手探在齐倦的腹部,准备给他揉揉疼痛的胃。齐倦却抱着肚子往后退了一点,凝着眉问:“为什么不提前跟我说?”
“没法说,说了你就不会给我这么做了。”郁月生看着他,轻声问,“你生气了?”
齐倦:“没有,只是不想再和他有联系了,也不想有任何牵扯。”
“这是在干嘛呢?”
就在警察准备去池隐家里的时候,那人却自己送上门来了。
池隐敲完病房的门,走进来时倒是瞧见里面格外壮观。
那小护士上一秒还在视频里看他,这一秒就见到了真人,忙指着池隐惊呼:“你怎么还好意思过来,我们都看了你喂……”小护士又指了齐倦:“喂他他喝牛奶还有那什么绿色染料的视频了,你是不是还在人粥里倒了牛奶,你真是太过分了。”
池隐:“什么意思?我怎么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边说着,走到齐倦床边拉了一个椅子坐下:“他什么碗里被倒了牛奶?我就是路过,过来看看不行吗?”
小护士直接把放视频的手机递给他:“你自己看看你做的好事。”
池隐懒懒扫了一眼,立马表情严肃地站起身:“不是,这视频哪来的?我都删完了,警察叔叔,你们能不能查出来发这个视频的人的ip?”
方才记笔录的那位警察挑眉看他:“怎么?打击报复?”
池隐耸了一下肩:“这我真有苦说不清。”
那警察继续道:“病人中午的饭菜被人加了牛奶,我们都看了视频了,想必你也是知道他乳糖不耐受,这件事是不是你做的还需要考究。先说吧,你今天一天都在哪。”
池隐犹豫了好半天,苦笑了一下:“宛平路精神卫生中心……”
其余几个人刚才还吵吵嚷嚷的,一听到这个地点,现在也纷纷静了下来。
小护士跟主任小声嘀咕了一句:“他这不会有精神疾病吧。”
主任忙打开小护士挽向自己胳膊的手,打断她:“嘘。小声点。”
郁月生此时正坐在床边,他感觉齐倦缩在被子里明显抖了一下,还是将手伸进被子里探到齐倦的腹部。
这人这会可算是没躲着他了,只是看过来的眼睛里面还是有些水雾迷蒙的。郁月生探了探,手下的器官还在冰冰凉的躁动着,齐倦也疼得直打颤。郁月生给齐倦掖了掖被子,慢慢帮他揉着胃。
池隐继续道:“我从早上就去了,中午也都在那,院里的人基本都有看到我可以为我作证。还有,我刚从那滴滴打车过来的,手机里头还有订单。”
他看向方才针对他的那位警察:“叔叔,您这平白无故可不能抓人。”
先前咨询的那位警察,跟身边一位打了个招呼:“你先去那精神卫生中心查查,看是不是他说的那样。”
“好。我这就去。”
等那人走了,池隐站起身来扯了扯衣服:“肯定是我说的那样啊,我有几个胆子敢骗警察啊。真扫兴,警察叔叔那我可以走了吗?”
警察:“不行,你先在这等会。”
“哦。”池隐泄了气地走回来坐好。
场面陷入了尴尬的局面。
没什么人说话,池隐无奈着只好低头玩着手机,小护士陪着主任坐在相邻的病床上低声交谈着等候结果,郁月生帮齐倦揉了一会胃,走过去把吹着冷风的窗户关了起来。
齐倦胃疼得厉害,偏偏一个个都守在他病房里,他就感觉更加郁闷了。
一瓶盐水快输完的时候,小护士给他换了一次,齐倦没忍住靠在郁月生怀里又吐了一会胃酸。
这一波下来人也没什么力气了,他也只能重新瘫回床头靠着,连着输液的手背都因为方才的挣扎,青肿了一些。
过了一会,警察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接起来说着:“哦哦……好……知道了。”
在几束目光的注视下,警察将手机锁了屏,解释道:“那边的监控,确实显示他一直待着那。”
小护士轻轻“啊?”了一声,嘀咕着:“怎么回事?”
池隐笑了笑,站起身来拍拍衣服摆:“我就说嘛。”他边说着拿起挎在椅子背上的黑包:“没我什么事,那我真走了。在这待着也烦,祝你们早些解决。”
“等一下。”警察将他喊住了。
“又怎么了?”
警察看了看手机里面新收到的视频,问郁月生:“这是你刚给我隔空投送的?”
郁月生点点头。
池隐捏着背包肩带,问:“警察叔叔我真要走了。我还在念高中得回去写作业了,现在高中生压力很大的。”
警察翻着视频:“确定报警吗?还是私下解决?”
池隐:“嗯?”
“报警。”郁月生解释道,“这是近半年里,池隐在ins账号上发布的32条他所认为的‘整蛊视频’,其中有给人下泻药、灌辣椒水、喂高度白酒、铐在床头三天三夜不给吃饭、喝水等一系列。”
“变态啊。”小护士咋舌念叨着。
池隐身子一滞,皱着眉头去看警察的手机,对着缩略图里面密密麻麻的视频,他扯了扯嘴角道:“怎么可能?你在哪找出来的?网上的视频要密码才能看,而且我都删完了。真特么操了,这特么的比我自己手机里面存的还齐。”
齐倦攥紧手指,难以置信地看着郁月生,他明明记得郁月生只收到过一条,那么郁月生又是在什么时候把这么多视频都找出来的。
那他,会不会……把这32条视频都看过了。
那他,是不是也看到了,自己在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里面的挣扎和痛苦。翻来覆去,最终也只能低着头,去忍受着无边无际的身心疼痛。
“池隐的行为,我认为对视频当中的受害人齐倦,构成了身体伤害加精神损害。”郁月生边说着,从病床边的抽屉里将齐倦的病例翻了出来,递给警察:“这些是医院开的病历单。”
郁月生继续道:“判刑吧。光是囚禁罪就可以判刑了,另外他对他人造成的健康伤害、精神损害是可以判故意伤害罪了吧。我相信法律的公正,绝不会姑息这样的罪孽行为存在。”
“报警。交给你们处理。”
郁月生把话说完时,齐倦被他说得微微愣住。有一瞬间,齐倦感觉郁月生是沐在光里的,微风在轻轻吹动着他额间的碎发。虽然那人看起来还是那副冷淡而没什么情绪的样子,但是自己已经忍不住想要贴近他。
池隐站在原地,听着郁月生将他的罪状一条条陈列出来。他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些僵硬地,转脸跟警察说:“那个,叔叔……我能和他们私聊一下吗?”
“同意吗?”警察看了看郁月生,看到他点点头后,这才喊着主任,还有小护士一起走出了病房,也顺道给他们把房门带上了。
郁月生问他:“你要说什么?”
池隐:“还有回旋余地吗?”
郁月生丢给齐倦:“你说。”
“那些,也算是我自愿的吧。而且,本来就是我们家这边没做好。我本以为我妈妈只是破坏了人家家庭,没想到阿姨她……我还能说什么呢?”齐倦看着池隐,“也没别的,我只是想问你一句,今天中午粥里的牛奶,真的是你放的吗?”
“不是。那能算了吗?”池隐快速回答了他。
郁月生冷着脸:“不能。”
齐倦扯了一下郁月生衣角:“他刚说了不是他,万一真的不是呢。”
郁月生猜出他可能会说什么,及时打断了:“这是两码事。”
池隐轻忽一笑:“老师,齐倦都这么说了。没想到你还这么针对我啊。”
他将手插在衣兜里,顿了顿笑着说:“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吧,其实我这也有个视频。哦,不对,是照片。本来我也不想拿出来的。但是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了,我也得给自己留条退路。”
池隐继续道:“半个月前的某天晚上,你们出了linx酒吧门口,在车前做了什么还记得吗?”
他边说着,掏出手机就开始翻:“不记得也没关系……那天晚上月色真美,我带你们回忆一下把。”
“滴滴。”
几秒钟后,齐倦手机上收到了一张那晚他和郁月生在车前月下晚风之中闭目相吻的照片。
“都说过结束了,你还留照片。我真是瞎了眼。”特别是看到了郁月生清秀好看的面容还那么清晰的映在照片里面,能被池隐拿出来做交易真是玷污!
齐倦感觉胃里被气得狠狠抽了一筋。
他下意识就把针头拔了,忽然爬起身来郁月生都还没反应过来,那走了针的手背尚在滴滴流着血,手下挥起一拳就给池隐狠狠揍了过去。疾风在耳畔呼啸了一下,池隐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他一拳。
“你别冲动。警察还在外面。”郁月生赶紧握着齐倦的手腕准备把他拉住,却被齐倦一个反手甩开了,他反而直接把人扑倒在地。
“好啊,以前说什么都不会动手的,就因为牵扯到他你就打我了?”池隐躺在瓷砖地上仰面喘息着,“你打呀,继续。证据还在我手上呢。照片一旦发出去了,你念不念得了书我不知道,但是你的好老师,你要是不想他工作不保,你就继续动手。”
齐倦一手撑在地上,脸色惨白地看着他。等到再次挥起一拳时,池隐已经将眼睛合了起来,他只听“砰”的一声,耳边的瓷砖也震了震。
池隐复睁开眼睛,脸上一点感觉都没有,倒是齐倦脸色差得更像是个挨了揍的。
他看了看齐倦血流不止的手背,一点一点地弯起了嘴角。池隐一把推开卸了力的齐倦,爬起身来,他拍着身上的灰道:“那就这样吧。我觉得可以成交了。”
阳光大片大片洒落进来,白瓷砖上的血色也亮亮盈盈的。池隐把外套塞进了书包里,收拾好往门口走去。
郁月生忽然问齐倦:“你介意他把照片发出去吗?”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