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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5 章 惹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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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齐倦说,“手上纱布都缠好了,拆来换去浪费时间还麻烦。”

“那胳膊呢。”郁月生说。

“你确定要看?”

“嗯。”

齐倦将胳膊伸给他,郁月生很自然地将齐倦的衣服袖子翻卷起来。

刚掀开一些时,他看到齐倦戴在手腕的塑纸腕带,松松垮垮搭在腕骨处。

那腕带是医院发的,记录着病人信息。另外,腕带根据病人病情严重程度,分成不同颜色。

齐倦戴着的是红色,是病情最严重的一种,代表着1级,濒危。

可能是抢救的时候绑的,这几天也没换过。护士给齐倦输液时偶尔会看一看对个号。

姑姑大概并不知道颜色用处,给齐倦扎针时候从没留意过它。

齐倦本没太在意。

多数情况下,他像是个缠着一堆细软管、心脉仪器的精致而苍白的人偶娃娃。

会安安静静靠坐床头,垂着眼睫任人摆弄,扎针、输液,各项生命体征不过是医疗器械上的冰冷数字。

但在清醒点的时候,他还是很喜欢笑着开几句玩笑,歪歪头,眼睛弯弯的,里头像是嵌着小星星,嘴里一口一个“姑姑”、“护士姐姐”,哄人的话也可甜了。

有的小护士还会给他抓一把糖果,齐倦很少吃,基本就压在枕头下面。

……

这会看着郁月生一直盯着自己的病例腕带,也不知他知道腕带的用处与否,觉得很不自在。

齐倦食指一勾,就将它扯下来,攥成一团丢进垃圾桶里。

“撕它干嘛?”

齐倦说:“我不喜欢。”

“医院还要用。”郁月生说,“回头找医生给你重新绑个,现在应该可以换颜色了。”

“不想给你看了。”齐倦将袖子翻下来,扯得下下的,一路拉到了遮到半截手指的地方,刚好可用指尖攥住袖子边缘。

反正昨晚摸黑扎止痛针,不知道戳歪多少次,血管上的针眼估计跟马蜂窝似的。

郁月生:“刚才还说……”

齐倦说:“你去睡会吧,之前坐椅子上都睡着了。”

“我现在不困。”郁月生无奈道,“你什么时候好点我再睡。”

齐倦说:“什么好点?”

郁月生点明:“胃。”

郁月生看了看他鼻尖停留着的亮晶晶的细碎汗珠,分明就是疼出来的虚汗。

齐倦轻笑一下:“我谢谢你,我胃不疼。”

“……”

郁月生看着他微湿的墨发、墙纸般的脸色。

目光移了移,齐倦缠着纱布的手既然敢攥紧,说明最疼的不是手;那么,一定有某处比被生生割一刀还痛,以至于他可以毫不在乎手部的刀伤。

郁月生想不到除了他千疮百孔的胃部,还有哪里能让他疼成这样。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是齐倦在说谎。

可惜,很快地,齐倦将手松开了。不知是真的缓解,还是因为郁月生的目光。

“老师。”齐倦喊了他一声。

“怎么了?”

“想喊喊你。”齐倦说,“其实我也困了。我能睡会吗?”

“嗯。你睡吧。”

空调的热风吹在齐倦的脸上,将他额间的碎发吹得轻轻飘晃。郁月生找着遥控器将空调风调上去了一些。

齐倦一觉睡醒过来时,下意识伸手揉揉眼睛,感觉自己浑身筋骨都被扯动,骨头里跟被劈开倒灌了陈醋一样,又酸又疼。

他迷迷糊糊抬眼看了看头顶的输液瓶,里面的药水是黄绿色的,也不知是哪种化疗药,输得浑身骨头都痛。

“先看48页这两道大题……”郁月生捧着电脑,正靠坐在床头戴着耳机说着什么,从自己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他沉静的眼睛、挺直的鼻梁。

齐倦抬起缠着纱布的手随意薅了薅额前乱糟糟的头发,准备起来。

郁月生捏着耳机,对屏幕里说:“下课休息一会。”

齐倦钻在他怀里,去轻啄着他继续打字的手,软软嫩嫩的唇划过指骨、皮肤。

齐倦还啃了他指骨一口:“不给看电脑。”

然后将小脑袋转过来,漆黑的头发蹭在键盘上,眼睛却亮晶晶地盯着郁月生,喊:“老师,我也要听课,你讲给我听。”

“讲完了。”郁月生伸手弹弹他的脑壳,“你都睡了大半天。”

齐倦勾着郁月生的脖子爬起身来,恨不得像只小树袋熊一样挂在人身上。

他将下巴搭在郁月生的肩上,低声说:“那老师今天感觉怎么样,身上酸不酸,肚子痛不痛?”

声音潮潮湿湿的,像是氤着山野间的雾气。

手指却在顺着毛衣柔软的质地游走,每一步都抵在了郁月生敏感的地方,几乎可以感觉出来毛衣之下,冷白的皮肤微凹下去,留出着指腹的压印。

郁月生抿了下唇、努力克制道:“还好。”

“是,吗?”齐倦垂着眼睫看他,手撑着被子借了些力度,将郁月生带了下来。

郁月生本来只是坐在床上,现在整个人都靠上床头的墙壁,神情虽是波澜不惊,耳根却泛起了薄红的颜色。颈侧的线条也绷现出来,利落又好看。

“中午吃了什么?”齐倦将人揽紧,问他。

“没吃。”

齐倦皱起眉,有些不悦地拧了他一下:“那我喂你。”

此时,门“吱呀——”响了。

“倦倦,我过来……”蔡琪月嗓子眼像是被堵了一下,才接上,“我过来看看你。”

即便是知道妈妈正盯着自己,齐倦还是撑着枕头,亲了郁月生一下,才转过身来,手下也不小心按到了枕头底下的硬糖果。

蔡琪月不自在道:“郁、郁老师也在啊。那个,齐倦他姑姑呢。”

郁月生没什么表情:“回家取些东西去了。”

蔡琪月:“哦哦。”

齐倦见着之前护士姐姐给自己的糖果还挺多的,问蔡琪月:“池安安呢?”

蔡琪月说:“幼儿园呢。周一了。”

想起昨天蔡琪月就是因为池安发烧,回去陪他去了,都没有过来看自己。

齐倦继续问:“他烧退了没?”

“好多了。”蔡琪月还拎了几袋水果过来,放在床头柜上,打招呼道,“老师。你跟姑姑在这里可以吃。”

齐倦掰着橘子递给郁月生,问她:“怎么发烧了?下午不是还好好的?”

蔡琪月说:“昨天吃完晚饭不是又打雷又下雨嘛,安安这孩子怕打雷。他以前被人吓过。”

“什么意思?”

“以前公司忙,家里就阿姨跟安安两个人。就有人寄快递过来,上面写着‘送给池安安’。”

“嗯。”齐倦往郁月生嘴里塞着橘子瓣。

“阿姨拆开见里面是个玩偶,以为是我或者池勇寄回来的,就拿给池安安玩。”蔡琪月接着道,“安安晚上还抱着它睡觉,结果那玩偶上面居然有个隐藏按钮,被安安不小心碰到了,里面咕嘟滚出来一个血淋淋的塑胶假人头,一边闪着红光,一边发出来咯咯咯的笑声。”

“塑胶假人头?”

齐倦回想了一下,他记得自己以前跟池隐在一起的时候,见着池隐偷偷做那种东西,然后往布偶熊里面塞。

那时候还以为池隐是要吓他的呢。后面也不知道怎地就没再看到过那个塑胶假人头了。

蔡琪月叹了口气,絮絮叨叨说安安当时染了一手黏糊糊的红颜料,被吓得不轻,又是哭又是叫的。

当天夜里就发起了高烧,后来只要一打雷下雨,他就说有怪物在发光。

似乎现在也特别害怕打雷、打闪电什么,离不了人。

“所以你现在也不工作了,就是陪着安安吗?”齐倦问她。

蔡琪月犹豫了几秒,点点头:“后来我陪着安安的时候也收到过几次。虫子,死老鼠,都有,太吓人了。报警也没抓到人,我也不敢丢安安在家里。”

齐倦陷入沉思:“……”

如果是小时候的齐倦,他或许会很希望收到那份恐吓的“礼物”。

再来一百个都没问题,管它真人头假人头,他不介意一边害怕一边瑟瑟发抖地抱着,如果能换一点明日里可怜的陪伴的话。

他不知道敬畏生命。他只知道,如果不是癌症,他可能就还是那个被抛弃的小孩,妈妈也不会来看他。但是每个人都不一样,安安不这么想那就是另一回事。

郁月生悄悄握住了齐倦的手,齐倦跟着轻笑了一下。有些没体会过的温暖或许会换种方式归来。

蔡琪月说:“既然姑姑也不在,我也不打扰你们了,天气预报还说晚上有雨,我去接安安去了。你们聊吧。”

齐倦说:“好。”

蔡琪月理理裙摆、站起身的时候,她的手机响了,在安静的医院里面还挺刺耳的。

她从包里把手机掏出来,滑开接听,神色愈来愈凝重:“现在吗……我要去接安安啊……哦哦好吧……”

齐倦问她:“怎么了?”

蔡琪月将电话挂掉,说:“池隐在少管所里打伤人了,对方家属已经过去闹,吵着让池隐家里人出面,可池勇他现在还在美国出差,安安又快放学了……”她像是自言自语,“不行,我得问问他爷爷。”

窗外的天色昏暗下来,蔡琪月一手插着腰,急急忙忙给池隐的爷爷奶奶打电话。

可惜老年人的手机跟个摆设一样,总是不带在身上,那边一直是忙音能把晚辈给急死。

“我去吧。”齐倦隐约听到了忙声,轻轻开口,“行吗?”

蔡琪月面露惊讶:“你怎么去?我再想办法吧。”

“就一点点了。”齐倦指了指头顶的输液瓶,平静道,“我输完就过去,你去接池安吧,天都阴了。”

他看了看郁月生,后者大概明白他的决心:“我陪你一起。”

“那你们注意安全。”蔡琪月从包里将银行卡拿给齐倦,把密码跟他说了,“对方家长提多少医药费就划多少给他们,把事情解决了最重要。也不用还给我了。剩下的钱,你去买几件衣服吧。”

这串密码,似乎是某个人的生日,按着年份,应该是池安安的吧。

齐倦扯了扯嘴角:“我自己有,不需要你的。”

他似乎能理解池隐的做法了,因为他自己也在缺爱、也会嫉妒得发疯,最直观的感受就是知道女人给过池安没给过自己的,他心里会难过。

蔡琪月说:“很久没给你买过东西了,你收着我会好受些。”

齐倦犹豫了几分钟,将卡拿了过去。

“齐倦。”蔡琪月说,“谢谢你。”

他不自在地笑了一下,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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