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就是那里。”姜听玫胡诌,“你们家少爷说想我,要我去。”
司机笑笑,看她的眼神里多了一丝不明意味,也不再坚持,打转方向盘就往右开了。
灯光在湖心湖泊处闪烁,映着水光比天上的星星还亮。
轿车驶过柏油路,渐渐靠近喧嚣和灯光集中的地方,最后在一片露天停车场停下。
姜听玫拿着那包烟和打火机下车,回头看了司机一眼和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姜小姐,今晚和航少玩得开心。”司机看她的眼神多了点暧昧意味,语气也变得亲切,俨然已经把她当成未来女主人了。
“嗯。”弯唇微笑,关上门,背对司机,笑容立刻就垮下来。
湖心湖畔四周环绕着音乐喷泉,各色彩灯闪耀,不远处的草地上有乐队在演唱,是英文摇滚乐,在场男男女女都打扮得精致,衣香鬓影,美轮美奂。
入口处穿着黑马甲的服务员在检查邀请函。
姜听玫踩着高跟走过去,向服务号亮出了那张通行卡,她进到里面去。
草坪上摆满了各色糕点,香槟聚成高塔在音乐声中缓缓流淌。
穿着正式的男士往往都一手举杯余光打量在场的女士,这种场合本就是恋爱联谊的绝佳机会。
姜听玫随便找了个能看清乐队演唱的地方站着,她低头看手机,感觉到挺多视线落在她身上。
这种打量令人感到不适,但她没说什么,她等着尚艳来找她。
约莫过了五分钟,她感觉到有人靠近。
“美丽的小姐,能有幸请你跳一支舞吗?”
抬头,耳边发丝垂落,她才发现歌曲已经换了,现在响起的是一支舞曲,在场已经有不少男女配对开始跳舞了。
姜听玫看着向她伸出手的绅士,摇摇头。
灵机一动,她伸出手露出右手中指处的装饰戒指:“有男朋友了。”
男人失望地离开了,不远处地那几个没能鼓起勇气上前来问的也都相继离开。
听歌看跳舞,姜听玫又消磨了十分钟,还是没见到尚艳和相薇烟人。
等过来一个服务生,她问了下,才知道今晚他们都在室内酒店用餐,说今天有一个重要人物的欢迎会。
姜听玫忍着高跟走路硌脚的痛,径直穿过草地,走了大概七八分钟,才到酒店门口。
酒店临湖,身后皆是苍茫的树林,环境很清幽,也没了前面的乐队喧嚣,世界一下子都安静起来。
沿着通道入内,在巨大的水晶灯下,她穿着黑色长裙的身影显得更加瘦弱。
室内放着古典乐,男女皆穿着礼服,三三两两聚成一队,时不时有低低的交谈声传来。
高跟鞋踩在木质地板上有清晰可闻的响声,她从门口走到大厅西侧,一眼便望见周旋在一群男人之间笑靥如花的相薇烟。
她穿着一字露肩礼服,宝石缀饰金色流苏,眼底是极亮的闪片,玫瑰色口红笑意吟吟,笑起来的模样娇贵不已。
牙齿相抵,捏着指节,姜听玫看着她,觉得脑袋发晕。
尚艳先注意到她,走到她身边来,上下打量了抬眼一眼,尖利的声音响起:“打扮这么漂亮来勾引航哥,不过你打错算盘了,今晚航哥没空搭理你。”她得意地朝她笑。
周围人听见尚艳的声音,明显注意到她了,都向她投来打量的目光。
那样子像看一个出来钓凯子的拜金女。
仗着漂亮。
姜听玫耳边嗡嗡作响,勉强稳住身形,迎着目光看回去。
她冷淡叫了一声:“相薇烟。”
相薇烟对身边的几位男人耳语了下,笑意盈盈,表示暂时有事,随后便一手端着酒杯踩着高跟径直向她走来。
姜听玫维持着脸上的笑容,视线里相薇烟越来越清晰的脸与六七年前那个嘲笑奚落揪着她头发凶狠吼叫的女生重叠起来。
脑子里很乱,她本来以为自己能镇静,可是不能,肩角微缩不易察觉地发抖。
潜意识里还是害怕。冰冷漆黑的夜里,她被锁在铁门内,在冷风中抱着肩缩成一团。
四野死一般的寂静,水泥地板冰冷,整个学校都陷入令人窒息的黑暗里。她独自一人缩在天台角落,在十几度的气温下穿着短袖待了一整晚。
她曾被她们嬉笑着锁在教学楼楼顶天台一整晚。
那晚之后她就发了高烧,肺炎,咳疾都是她赠予她的。
姜听玫目光变得很虚浮,她看着相薇烟脸上的假笑只觉得恶心反胃。
高跟鞋脚步声在离她三四米远的地方停下。
相薇烟举起酒杯,示意她:“姜听玫,七年没见,你还是那样啊。”她笑,唇角放肆地勾起,眼里尽是讥讽和不屑。
似乎在说,你还是那样,除了漂亮一无是处。
克制住颤抖的手心,姜听玫微微勾起红唇,笑着回击,“你不也还是那样,相由心生。”
“你。”相薇烟气愤,眼里带了怒意,看她的目光沉了沉:“那看来你还没忘记以前吧,航哥,”她哼笑了下,尽是得意,“他从始至终站我,你又是哪来胆量来找他求他,妄图用这张脸迷惑他呢?”
“是啊,你们不知道吧,她,就是她,最漂亮那个,她以前在我们班,她喜欢边航,追他好久呢。”
“可惜航少压根没给过她一个正眼瞧,对她就是靠漂亮,以为人人都吃她那一套。”
“可是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出身,野鸡想变凤凰,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得挺美。”
“她啊,你们不知道吧,我们以前那学校是贵族高中,里面什么样的人都清楚吧,除了学习顶尖的其他都是圈里的,就唯独除了她,她是个异类。”
“唉,悄悄和你说吧,她爸是个暴发户哈哈哈,就是那种拆迁赔款,一夜中乐彩五百万的那种暴发户。”
“没文化,进我们学校来就靠塞钱,土得不行唉。”那人笑得岔气,在场人看她的眼神都是不屑与鄙视。
姜听玫额头抽痛,头发晕,顺着声音看过去,这才看清相薇烟身边站的一群人,全是她以前的老同学。
作威作福,校园欺凌里的富二代。
那些男人嘴脸丑陋,恶俗地和她开过下流玩笑,她都躲得远远的,他们却得不到就毁掉,加入了相薇烟的阵营一起孤立嘲笑霸凌她。
姜听玫冷眼看着这一群当年穿着校服的恶魔,现在一个个穿得人模狗样,却也挡不住那颗恶臭发烂的内心。
她头痛得要炸掉,哑着嗓子冷冷开口:“怎么,你们很了不起吗?”
点了支烟,她吸了口,不过肺便吐出,带了气势。
“你们家里曾有权势靠的是积累,于是便理所当然的瞧不起我,谁给你们的权力啊?我有拿过你们分毫吗?”
“知道你们这些人现在被称为什么吗?”
“社会败类。”她冷笑,眼睛都是红的,左手腕的伤疤在灯光下异样刺目。
那几个老同学噤了声。
相薇烟瞪了他们一眼,他们便又开始继续大声地说出口。
“姜听玫当时就是贱啊,她以为航少给她讲过一两次题就是喜欢她,她就要死要活地缠着航少。”
“她一身各种乱七八糟的堆品牌,衣服阿迪,裤子耐克,结果鞋他妈是贵人鸟,你说土不土啊哈哈,而且啊,而且她……”
“她缠航少,大早上就做/爱心早餐放到他柜子里,还写情诗给他,甚至还帮他洗过衣服,你说搞不搞笑啊哈哈哈,她怎么不帮航少洗内裤呢。”
“活像个鸡。”
“你闭嘴!”头痛到炸裂,姜听玫无法抑制,掐了烟,喊出口,眼眶也湿了。
穿着黑色长裙的女人,一张脸生得绝色,黑发披肩,杏眸通红,眼里带着泪水,可怜又无助。
在场不少人都起了怜惜的心思,可碍于相家却也都默默不敢做声,静静观望着。
相薇烟勾唇放肆地笑,骂她:“对啊,你就是鸡啊,你怎么还急了呢?”
“还哭了?这张脸哭起来真丑,”她伸手捏住她的脸,眼里高傲奚落一如往昔,手指用力,“这样你可就什么都不是了。”
姜听玫强忍头痛,破罐破摔,伸手给了她一耳光。
拿出了包里的剪刀,恶狠狠地盯着她:“我这次来是为了杉杉,和我的从前,相薇烟你一辈子都会受到诅咒。”
她的眼神太过阴冷,让相薇烟都愣了一下,她一手摸着脸,一晃神就看见她拿着剪刀是要剪她头发。
“敢打我?”
相薇烟眼快夺了那剪刀,让身旁的人按住她,反手给了她两耳光回去。
姜听玫做脸火辣辣地疼,迅速地肿了起来。
她嚣张地笑:“哦,你说陶雨杉啊。”
“我以为她只是你的一个教训,不过今天看来你没领会啊。”
她把剪刀对着她的脸,上下比划,“那今天就送你一个真正的教训吧,让你记住,这辈子别招惹我,也别想再去勾引航哥。”
她抬眼示意了下,尚艳便上前来,抱住她的身子,将她困住,露出一个头在相薇烟面前,示意她动手。
锋利的剪刀尖贴近她脸颊,相薇烟笑:“姜听玫,今天我就要毁了你这张祸害脸!”
锋尖向下,咫尺之距。
姜听玫头部传来剧烈的疼痛感,过往碎片凌迟着她,而面前的人如魔鬼面目可憎,她感到自己头发被抓着,脸上贴了一个冰冷的铁物,咬着牙浑身不住战栗。
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她恨她想杀了她。
过了大概五秒,想象之中的疼感没有到来,她只感到哗的一下,头顶的水晶灯亮了不止一个度。
冰冷熟悉的声音传来,“住手。”
相薇烟僵住手,抬头看着不远处二楼的男人,有些不可置信。
剪刀啪的一下掉在地上。
而之后是边航那讨好的声音,“不好意思纪少,他们,是我管理不周。”
大厅一片寂静,鸦雀无声。
姜听玫感到自己身边的人渐渐退去。
她听见了边航的声音,“今天聚一群欺负一个人成什么样子?传出去你们这些家族的脸都没了。”
食指掐手心,姜听玫脸和头都疼得厉害,脑海里的画面和刚刚的画面重叠,她觉得要爆炸了。
头晕,扶着墙,沿着墙壁她渐渐缩了下去。
后来她好像听见了很多声音,大多数是在叫“纪先生。”
他似乎过来了,当着所有人的面,冷眼看着相薇烟。
那双锐利如锋刃的眼睛,看着她,能削骨。
相薇烟腿软,眼底笑意浅浅,柔柔叫:“纪大少。”
“你弄的?”冷得结了冰的一声。
相薇烟:“不就是个鸡嘛,怎么了纪少。”
纪忘舟朝她笑了笑,眼底冰冷一片。
他顺手扯过她手中的酒杯,直接把整杯红酒淋在她头上。
相薇烟头发湿透,胸前裙子也被打湿,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英俊冷漠的男人。
那双眼睛薄情冷血,她听见他对她说,“现在看来,你更像那个鸡。”
居高临下,极具压迫感。
相薇烟狼狈僵立在原地,回过神来发现她惹不起的那个男人已经抱着姜听玫离开了。
而罗鑫林回返,走到她身边,看她的眼神很不善,“鸡,刚刚用哪只手扇耳光的,现在扇回去,十倍,一个不能少。”
相薇烟都要哭出来了,她向边航投去求救的目光,“航哥,救……”
罗鑫林横了她一眼,“快点,力度别轻了,不然就不是你自己动手了。”
相薇烟哭丧着脸,右手抬起,开始一遍又一遍用力地扇自己耳光。
“一二三四……十一,十二,……哈,”罗鑫林数得不耐烦了,“能不能快点啊,鸡?就知道卖,不知道怎么扇自己了是吧?”
相薇烟扇得自己脸肿得老高,火辣辣烧着了一样疼,眼泪也直掉,她不敢哭出声,只能加快了速度。
……
再次醒来是在一间宽敞的卧室里。
姜听玫睁开眼,看着雪白的天花板,
房间很安静,她也平静,她现在很清醒,甚至能清醒地回想起昨晚屈辱的时刻,被相薇烟当众揭伤口,扇耳光,被所有衣冠楚楚的人嘲笑看热闹。
她人生的这二十几年来,似乎就是这样可悲可笑。
唯一年少时喜欢的,是一个人渣,帮助相薇烟一起欺凌她的人渣。从小带大她的父亲,也一直被人嘲笑,四处欠债,到处说自己希望自己能有一个儿子。
她没有人爱过,所以抗拒着和一切人有亲密接触。
从很小时候,就对男人失去了所有想象,她觉得自己会一辈子这样吧,孤独终老。
可是昨晚,解救她的人。
她笑笑,在心底想,他应该有一颗善良的心。
或许是不同的。
或许上天不忍心看她这么苦。
想着手指摸了下左脸,发现昨天被相薇烟扇耳光的地方并没有肿,只是有点疼。
应该是有人帮她擦了药。
恍然间像想到什么一样,姜听玫感到自己耳朵有点烫。
她嗓子干哑,想喝水。掀开被子时起床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换上了一件粉红色的睡衣,毛绒绒的,袖口处还有一只带发卡的小兔子。
谁换的?
姜听玫心跳有点快,她穿上拖鞋,走出房门想先找点水喝喝冷静冷静。
绕偌大房间客厅走廊一圈她都没有发现饮水机的踪迹,最后站在一扇没关紧的红木门前顿住了脚步。
房门半掩着,透出里面的光,在过暗的走廊里显得充满神秘感。
姜听玫口渴难耐,鬼使神差地推开了那扇门。
入眼一层层极高的黄木书架,书架上全堆满了书,书架缝隙间透着光。
姜听玫看到本自己之前学的专业书,走了进去,她伸手准备拿那书。
却听见淡而低哑的一声。
“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