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忘舟半撩着眼皮看了她一眼,目光沉静探究。
以及疏离。
姜听玫感受到了,也感受到整个房间里的人的目光,却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串白色的缠带,手指触碰到那些带子,带着温热,以及男性独有的气息。
一手捏紧缠带末端,一手轻轻一圈又一圈地将缠带从他的手掌上解开,解开的缠带握在手中,带着他的体温,抵着手心甚至微微发烫。
她心无旁骛,注意力全在他手上,缠带解开一半露出他宽大的手掌,皮肤发红,手心有汗,以及……指骨上因为用力而留下的伤痕。
姜听玫看着那些伤愣了一瞬,还没问出口,纪忘舟就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连同收回的还有她手上那些缠带。
手掌垂下,遮住那些伤痕,他有些散漫地笑:“我自己来吧。”
“额,好。”她笑笑,“记得擦药。”
抬眼看他,安慰追究的话没能说出口,姜听玫看见那双漆黑的桃花眼如浮了层雾气,里面情绪辨不太真切。
她没有意识到他们此刻靠得这么近,等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和柏纵一起进了卧室。
回到餐桌上,实验室众人看她的目光都有点不同,一副想要八卦又不敢问的样子,有一种微妙的尴尬。
陶雨杉也是憋着,一会看她又一会看食物,没几分钟就把面前的餐食吃了个干净。
姜听玫没什么胃口,吃了几口就放下了,余下时间都无所事事地浏览手机里的新闻。
点开微信对话框,看着他的微信头像,是一个宇航员孤独地坐着,背景是蓝色的大海。
莫名就很悲伤。
敲了敲键盘,她打下字:[先用酒精或碘伏消毒一下。]
[消毒后最好涂一点跌打损伤的药酒。]
[你有吗?没有的话,我可以回去给你拿。]
一口气发出这几条信息,姜听玫关了屏幕,把手机倒扣放在桌上,等他出来。
约莫过了十几分钟,那侧卧的房门才被打开,他走出来,又换了身衣服,这次穿的是件藏蓝色的衬衫,手上的伤潦草地贴了几张邦迪。
脖子上还戴了条十字项链,他应该是洗了澡,黑发还没怎么干,有点湿润地散着,很性冷感。
长腿几步就走到餐桌旁,选了把椅子坐下,椅子正贴着她,在他旁边。
餐桌上众人都停下动作看他,有点拿不准他的情绪。
是罗鑫林开口:“哥,你怎么了?”一大早发泄练拳击。
纪忘舟拿叉子插了片面包,眼角微挑,疏淡笑笑:“好着呢。”
目光落在他手臂上凸起的青筋上,很有力量感,姜听玫闻到他身上那种淡淡的皮革混着雪松一样清冽的木香,很让人安心的气息。
眼角弯了弯,她抬头问他:“你擦药了吗?”
眼皮耷下,他不在意,“没事。”
姜听玫探前身去,想要查看他的手:“我看看伤。”
纪忘舟却就势往后靠了靠背,手掌抬起,手背挡住眉心,不让她看见那伤,若无其事道:“你要回去了?”
看不到他那手,也就作罢,姜听玫轻轻回:“是啊,我都好啦。”
杏眼弯弯,她眼底好像有光,星星一样,“昨天你是救了我们的命,是救命恩人,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了。”
“不用感谢。”敛眸,他睫毛很长,在眼底落下一圈阴影,他看着她那笑得弯弯的眼睛,低低回:“你多笑笑就好了。”
笑起来多好看,比所有花期正盛的玫瑰都要好看千倍万倍。
听到他的话,姜听玫嘴角梨涡浮现,很开心地笑:“那好吧。”
长指握着玻璃杯,指节扣了扣杯口,纪忘舟一手撑着桌子,有些散漫地,状似漫不经心地问:“你回去,男朋友会来接吧?”
姜听玫有些疑惑:“男朋友?”
罗鑫林作证,举手:“对,听玫你昨天生病,你男朋友不会担心吧?就是我们上次在餐厅和灯会遇见的那位。”
“个子不太高,长得很清秀,一整晚都陪着你的那位男朋友。”
“噗。”姜听玫想起来,“那是我女朋友。”
“我不会谈男朋友的啊,你们在乱想些什么。”她戳了戳陶雨杉手臂,“喏,给你们介绍一下。”
陶雨杉也觉得好笑,但在一桌人面前还是有点腼腆,低低回:“上次那不是姜姜男朋友啦,是我。”
“我头发短,那天没戴假发。”
“哦哦哦,原来如此,我就说那天那个男生挺好看的。”苏均晨说。
丁蔚笑得没形了:“对,听玫别轻易在外面找男朋友,以后想找的话考虑下我先。”他不知是何时想通了,反正没人能得到,就先做朋友吧,反正他也没那么强执念。
柏纵回来看他们都笑得厉害,有点惊讶:“怎么了这是?”
苏均晨握他手臂悄悄道:“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什么?”柏纵也压低了声音。
“好消息是姜听玫没男朋友,坏消息是她不会谈……”
“——男朋友。”说完这句话时他瞟了眼一直坐在旁边没说话的某人。
柏纵也懂了,淡淡地笑,若有所思地找了把椅子坐着。
而纪忘舟若无其事地喝了半杯凉白开,回想起那些细节,心头的烦躁消弭许多,他看着姑娘白皙的侧脸,绒毛细小,很乖巧安静。
玻璃杯轻轻碰了碰她的豆浆,微偏头,他缓缓道:“——那我送你回去?”
对上他那双漂亮冷淡的桃花眼,姜听玫微笑着开口:“好啊。”
“刚好我把药酒给你。”
……
回去路上,姜听玫看见路边有人修建亭子,有些诧异:“这是?”
陶雨杉也看见了:“修建避雨亭?昨天还没有呢。”
纪忘舟从后视镜里见她,深蓝色长裙和很俏皮的牛仔外套,黑发用发带绑着,鬓边刘海微微蜷曲,如果细看,可以发现她耳垂上有三粒细细的黑痣,很秀致,很漂亮。
“忘舟,你知道怎么回事吗?”她问。
半垂眼睫,他声音慵懒:“大概是,山庄主良心发现。”
姜听玫:……
陶雨杉认真:“那他真是个好人。”
似曾相识的话,姜听玫有点囧。
……
山路都清理好了,也就二十分钟路程,她们就到了。
下车后,姜听玫拿药酒回来,站在越野车旁边,敲驾驶座的车窗:“你下次别不顾自己受伤都要去练拳击了。”
隔着车窗玻璃,纪忘舟听不清她讲什么,放下玻璃,问她:“你说什么?”
姜听玫没脾气:“你下次心情不好的话,可以找我聊。”
“别伤害自己。”
“嗯。”垂了垂眼睫,他接过她递来的小瓶药酒,手上伤痕血结了痂,在冷白皮肤上很是刺目。
姜听玫看着他的眼睛,莫名觉得他好像有点难过。
她挥挥手,轻轻说了一句:“再见,纪忘舟。”
——
临近展览,每天都有很多人上山,而姜听玫一连待在屋里三天都没出门,连轴转,睡觉吃饭都在想设计,等第四天的时候终于把所有的都画完了,是一个完整的动力臂设计方案。
她给丁蔚回消息,丁蔚让她把文件送到雅颂别墅。
姜听玫换了衣服正要出门,陶雨杉就在卧室内喊:“不要去啊姜姜,别留我一个人,我害怕。”
陶雨杉最近一直待家里看鬼片,看了《山村老尸》心理阴影还没好。现在是一出门看见树林就想起小山村就害怕得很。
姜听玫无奈:“那你和我一起去好了。”
陶雨杉抱着笔电瑟瑟发抖,“我现在恐树林。”
“不仅觉得有鬼,还觉得有贩卖活人器官的人贩子。”
“把人杀了,器官掏走,尸体就随便扔山里,等狼狗来吃……”
“打住!”姜听玫摆手,“你就家里待在别开门,就是人贩子真来了也奈何不了你。”
“我等会到家给你发信息,你出来帮我开。”
换了一双运动鞋,她提着挎包就出门了。今天穿得随意,是一件深色的牛仔长裙,头发也没系,披散在腰间,黑直而蓬松。
雅颂区在山顶,她们住山腰,每次上山有几条路,可以坐缆车,不过很贵,还有一条就是坐公交半个小时一趟,要比较有耐心地等。
另有一条爬山梯的小路,走半个小时也能到。
姜听玫到公交车站,看着刚走的公交车有点无奈,反正今天穿的运动鞋,就爬山吧。这大白天的,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山梯坐落于山脊中央,几乎一条直线般通往山顶,坡度比较陡,爬起来很费力。
她扯了耳机,插手机里放着听歌,沿着阶梯一步一步拾级而上,她很有耐心,四周风景也好,一路上见着许多品种奇特的植物,深绿叶片上结了红珠,在阳光下有诱人的光泽。
空气清新,混着雨后的泥土气息,让人身心苏畅。
姜听玫走了十多分钟,回过头来看着自己已是身处高处,见到走过的路,心里就很有成就感。
她拿手机拍了张照片,发朋友圈:登高望远~
将手机放回衣兜里,又走走停停爬了二十多分钟,这一路上没见到一个同路的行人,大概这里实在偏僻得可以。
但她听着歌,心情愉快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的。
不过走着走着总感觉树叶有沙沙的响动声,像某种动物在爬行穿梭一样。
凝了凝心神,姜听玫回头看了好几次,都没发现异样,开始疑心自己是不是多虑了。
等一直安全到山上,也没出现变故,她才放下心,自己确实是多虑了。
约在山顶的一家咖啡馆见面,她去的时候丁蔚早已到了,在桌前等她。
他穿得休闲,一身灰白色运动服,人高马大的,倒很青春悠闲。
姜听玫走过去,把图纸一张一张从文件夹里拿出来,放到他面前,供他参考:“一共十一张,每张的精度都到毫米,丁蔚师哥你先检查一下,合不合格。”
丁蔚看着她笑笑,“不用叫我师哥,就叫我丁蔚吧,我们至少还是朋友不是?”
“嗯,好。”她顺着他话接,“那丁蔚,你先查看一下结果?”
丁蔚随意瞟了一眼就把图纸放下了,直接就在微信里给她转了五千五,“很不错。”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脸上,白皙脸庞还有细微的汗珠,他问:“你怎么上来的?感觉很累。”
抿了抿唇角,看着微信里的转账,姜听玫是很开心的,不在意回:“走路。”
丁蔚笑笑,递给她两张科技展的入场券:“后天来看吧,到时候看看成品。”
“那好,我会的。”姜听玫接过,“我先回去了,丁蔚下次有缘再见。”
她拿起包就往回走没给丁蔚机会说出一点挽留的话。
——
山顶高尔夫场。
这次来的投资者有兰泽的跨国公司,背后经济和股权实力都很大。
盛雪兰叮嘱他好多次让他陪客户多聊聊,现在杜总对科技领域感兴趣那是好事,说不定一个高兴就把qt实验室投资了,到时候他的专利机器人也都可以发挥出用途进行真正的量产售卖环节。
纪忘舟不胜其烦,只得答应陪杜总,酒局饭局,高尔夫球场,他都在场,在一旁忍耐着耐心。
杜总约莫四十多,保养得体,穿着正式,一般都是三件套,只有今天运动才换了运动服。
纪忘舟比他高半个头,身高腿长的,一身白色棒球服,同色帽子,帽檐压得低,挡住炽烈的阳光,与大片碧绿的草地。
杜岚眼睛一直在捡球小姐的身上转悠,色眯眯的,敲打问:“纪小先生未来主营是科技领域?”
一杆撞上高尔夫球,完美一次落抛,球进洞,纪忘舟淡回:“或许。”
杜岚一口答应:“那我第一个投资,不过……”眼珠子转了一圈,又落到捡球小姐身上,“这个姑娘挺漂亮,对味。”
“哼。”纪忘舟瞥了眼,语气讽刺,“杜总这么有能耐不自己追吗?送人换生意,我倒是不擅长。”
杜岚皮笑肉不笑:“这么快拒绝?是纪先生给你的权力吗?我听闻他还在病床上,无暇顾及你家的琐事呢?”
抬眸冷笑了眼,他言语也不客气了,“那想必后面科技展,杜总不必委身来看了,送客。”扔了球杆,他直接坐在椅子上,姿势冷淡。
一直在一旁的安保人员这时走过来,想要逐客。
杜岚却话锋一转,聊起山上安保问题:“最近听说山上不太平啊。”他望着青山,目光深远:“纪家护佑的山,原来是流氓横行。”
纪忘舟现在根本懒得理他,这杜总就是耍威风来了,一会要爬山,一会打球,一会饭局灌酒,,商务合作还总推脱,现在又拿他们家出事来说话。
他脸色很冷,出言嘲讽:“噢?是吗,那希望杜总一个人下山的时候要保护好自己,可别遇见流氓。”
杜岚脸皮厚,还没走,做惊讶状:“小纪总,你难道不知道吗?这些天上山路上有变态,专跟踪独身女性,偷拍裙底,发在网上任人讨论,还有两个姑娘都失踪了,宛城日报都报道了,说这山上有淫贼啊。”
“你们鼎鼎大名的纪家也管不了这种事啊,以后谁敢来?”他微笑着,眼神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