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哥?”纪闻夏愣了会,下意识开口:“他当然不是。”
“我说的是我二哥啊,姐姐你怎么会想到我大哥的?”眨了眨眼睛,小姑娘也很迷茫。
快速回想了下,她好像是把纪闻夏的二哥和柏纵的二哥搞混了,一直先入为主地以为他们口中的二哥,二少是纪忘舟。
豁然明朗,姜听玫忍不住笑,梨涡清浅,“那你二哥是?”
“纪凌阳啊。”纪闻夏回。
“噢,好。”唇边掩不住的笑意,她喃喃道:“纪凌阳,好,挺好。”
纪闻夏有点迷糊,“姐姐,你不是来找我二哥的吗?你不认识他吗?”
“啊,不是。”姜听玫捡了路边一片形状漂亮的银杏叶,“我找你大哥啊。”
细指比着那片叶子,放在眼睛前,透过缝隙去看外面,她似乎很开心。
纪闻夏不解,“姐姐,你捡这个落叶有什么用啊?”
“可以做书签啊,还可以在上面写诗,我小时候就经常这么干。”
“哇,那我试试。”纪闻夏直接叫了附近的一个园丁,让他们把地上的树叶都捡起来送她房里去。
“不需要太多,选形状好,好看的就可以。”姜听玫提醒。
“嗯,好。”纪闻夏想了想,又回:“既然你想找我大哥,那我们先去梨园吧。”
“我妈他们在那边听戏。”
她往回跑,红色格裙毛衣在绿地上很鲜活,衬得旁边景物都失色了般。
真是活泼美好的小姑娘。
姜听玫站原地等,看见四周来来往往的豪车,还有那些穿着精致昂贵礼服的男女谈笑风生,愈加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
不过,她只是来见他一面,确凿证据,看见他好好的就可以了。
放平心思,不该有的心思,僭越的行为通通埋葬。
过了大概十分钟,姜听玫看见从花园外一条柏油小径驶过来的一辆红色保时捷,纪闻夏坐在副架摇下车窗正和她招手。
走过去,还没到车前,纪闻夏就先跑下车了,来她面前抓住她的手和她说:“我们一起坐后面姐姐。”
车上司机也下了车,是位很有气质的中年人,衬衫马甲一丝不苟,他提前开好车门,伸出一只手绅士地请他们,“两位小姐请上车吧。”
纪闻夏贴她耳边介绍:“这是徐叔,我们的管家,他送我们去梨园。”
姜听玫抬头朝他笑笑,“辛苦了。”她和纪闻夏一起坐到了后座,她靠窗坐着,看着外面风景。
徐叔笑笑,坐回驾驶座,踩油门,车子平缓地沿路前进。
纪闻夏悄悄凑她身边来,声音压得低,“姐姐。”
“怎么了?”姜听玫侧过身看她,有些疑惑。
纪闻夏却神神秘秘地开口,问:“姐姐,你是不是我大哥的女朋友?”
小姑娘声音清脆,一点不像悄悄话,姜听玫知道前座的徐叔一定听到了。
她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应,耳朵莫名发烫。
纪闻夏仍不罢休,依旧自以为小声地开口:“我大哥他从来没有带过姑娘回家诶,而且他认识的女的都很少!你是例外诶姐姐。”
姜听玫:……
她连忙解释:“没有,我们只是很好的朋友,真的。”
纪闻夏不信,“哦~”了声,又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
姜听玫窘,耳朵发烫绯红也顾不上,只看窗外倒退景物去了。
现在高中生,怎么懂这么多?
纪闻夏见她不愿说也就没再勉强了,也坐一边去看风景。
约莫过了二十分钟,汽车驶入一片古色古香的古代建筑物,红木琉璃瓦,雕花回廊,庭院深深,极有韵味。
建筑群正中前方是一扇古时的高门楼宇般的大门,门上最高处挂着一毛笔写就的牌匾,上有“梨园”两字。
汽车停在大门旁不远处的一处露天停车场,熄了火。徐叔拉开门下车,到后面来敲车窗。
姜听玫连忙开了车门,回身看了下身旁的纪闻夏,小姑娘闭着眼睛,已经睡着了。
“夏夏,夏夏,到了。”徐叔叫她。
纪闻夏迷迷糊糊睁眼,揉了揉眼睛,眨了几次眼睛,清醒了,便也出去了。
“徐叔,你回去吧,等会我给你打电话。”
随后,纪闻夏牵起姜听玫的手就往大门走去。
周围环境极清幽,树木高大,园圃花卉都是精心栽种的,还有假山水石,泉水叮咚流淌的意境。
一切都极精致,比得上古时王侯将相的后花园。
沿着阶梯拾级而上,纪闻夏介绍不停,“今天妈过生日,她不喜热闹,爸爸就给她请了个戏班子,就在最里面,咿咿呀呀的,我都觉得无聊,偏偏他们听得还那么起劲。”
“姐姐,你喜欢听戏不?”
突然被问到,姜听玫想了想回:“还算喜欢,不过没现场听过。”
“那你有福了,”纪闻夏笑,“听他们说今天来的是可出名的角儿,演游园什么梦的那场。”
“游园惊梦。”姜听玫补充。
“啊,对,就是那个。”纪闻夏笑得露出小虎牙,“听说是个曲折的爱情故事呢。”
“是很曲折,结局是好的就好。”
上了阶梯,便是平整路段,不过园里路口却很多,一不慎就会迷路。
纪闻夏带她走了右边的那条,接受:“我小时候经常被迫来这地方,因为我妈喜欢听戏,非要我陪她。陪她就算了,还不让我闲着,还给我请古筝老师上课,就在这冷冰冰的院子里,无趣死了。”
越往右边走,离那戏台近了,听得见咿咿呀呀的唱戏声,婉转悠长。
情怯一般,姜听玫走的速度慢下来,她问:“你大哥也喜欢听戏吗?”
“不喜欢吧。”手指点下唇,纪闻夏回:“我大哥好像没什么喜欢的东西,今天听戏也是为了陪爸妈。”
“你爸也回来了?”姜听玫突然有点害怕,报纸上提到的极有手段的纪家家主,十几二十年光景便把纪家发耀到如此地步,曾被誉为兰泽最成功的企业家。
心里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畏惧感,她试探着问:“你大哥很听你父亲话吗?”
“当然。”纪闻夏弯腰摘路边一朵花,拿手里玩,“我们家都很听我爸的。”
“而且爸爸现在身体不好,基本上没人会忤逆他的想法的。”
“嗯,好。”不知为何,姜听玫心里有点失落。
他们又往前走了大概百来米,穿过一条红木倚蔷薇的回廊,眼前开阔起来。
一眼便见临着水边搭建而起的一方红木戏台。戏台下是一方圆形湖泊,湖泊四周搭了看台,围成一个圆。
看台上的建筑修葺得精致细巧,房檐上雕刻的图案也处处可见构思,雕楼画栋,极精妙。八壹中文網
看台前方是开阔地带,搭了椅子木桌,桌上盛满上品西湖龙井,茶烟袅袅,诗意都倒映在碧绿的水面上。
一连阴了好几天的兰泽,今日难得放晴,阳光照着,也不那么冷了。
姜听玫抬眸,一眼就看见正中主座上的人,穿着雾青色花纹繁饰的女人风韵犹在,是他养母。
而他身边坐着那位穿着湖蓝色马甲西装的显然便是他父亲,不过似乎因为生病,他怀里还抱了个狮子头的暖水袋。
他们在戏台侧边,主座在戏台对面,离他们大概有二三十米的距离,他们目光都在戏台上,自然没注意到他们的到来。
而这门边进来的位置,向来是给纪盛两家远亲留的位置,亲近疏远一睹便知,不过他们想攀附罢了。
纪闻夏一出现在这里,那些远亲都挺热络的过来问好,“三小姐怎么来这里了?”
“快过来,表姨母给你个红包,要好好读书呀,将来考上好大学,光耀门楣。”
纪闻夏跳过去了,被他们拉着客套好多家常,大家都宝贝她,她一时走不开了。
视线落在主座那几人身上,家主家母旁边便是纪忘舟。
他今天穿的是一件黑西装,内里搭着白衬衫,领带深蓝色,坐那红木制的老爷椅上,两只长腿没什么规矩地翘着二郎腿。
浑身透出股慵懒漫不经心,又似带着不耐烦。
何时在他父亲母亲面前也是这样顽劣形象了?
姜听玫不解,脚下步伐却加快,她想好好走近,看清他,如果可以还想问他一句“最近过得还好吗?”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赋予断井颓桓……”台上戏子正唱到高潮处。
有下人穿着唐装,端着茶壶重新上茶,凉过的茶都撤了,上予新茶,一煮三泡,分茶盛上,配以青花瓷杯,讲究意境齐全。
下人手熟,一向不会出差错,盛雪兰纪津承那两杯都斟得圆满,到了纪忘舟那儿。
走过回廊,姜听玫站在转角处,他们此刻在一条竖线上,相距不过十余米,他一侧身便能看到她。
姜听玫见他侧脸,棱角分明,唇角微有弧度,眼底却无一丝笑意,是极冷漠模样。
在母亲生日宴上这副姿态,可见他是真生气。
指甲掐了掐手心,姜听玫开口轻轻叫他,“记……”
却忽然见那边正斟茶的下人,手一抖直接将半壶烫茶尽数撒到纪忘舟的黑西装上,茶水顺着袖口往下流,他还没动,身旁的人都急忙了。
姜听玫也担心烫到他,快步往前,却听到一声清亮女生,
“忘舟哥哥……你没事吧?”
“有没有伤到?我看看……”
惊慌,关心,急切全都一览无余。
顿住脚步,姜听玫这才注意到,原来他身边一直坐了位姑娘,那姑娘穿着一件香奈儿的鹅黄高定纱裙,长发及肩缀着鹅黄丝带,珍珠耳环,妆容精致又带俏皮。
她弯着腰,几乎是蹲在纪忘舟身前,不停抽餐巾纸擦拭纪忘舟胸前被打湿的衣料。
“衣服都湿透了,你脱下来,我回去帮你洗,忘舟哥哥。”
盛雪兰在旁,呵斥了下人几句,双手抱肩,往纪忘舟那瞥了眼,语气像关心:“是啊忘舟,衣服湿透了,让莺莺帮你洗洗吧。”
纪津承抬眼看过来,语气倒没那么严肃:“这件先脱了,莺莺陪他回去,重新选一件。”
指甲印烙在手心般,生疼。姜听玫看着那边,觉得自己好多余。
又听见戏台上唱,“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
“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许是嘲讽,这唱的歌词倒是应景起来。
心底压着股火,不明不白拧着心肺,难受得紧。
姜听玫不想再看,想回去,却又被刚跑过来的纪闻夏抱住手。
纪闻夏兴冲冲地告诉她,“姐姐我知道你喜欢的这出戏出自哪里了!”
“是汤显祖的《牡丹亭》。”
“他们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就是出自这里!”
姜听玫冷笑了声,目光落在纪忘舟那并不拒绝的动作上,他没动,就那么靠坐着,让那个什么莺莺的手拿着餐巾纸在他胸膛前擦来擦去。
“是啊,他可不就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吗?”冷嗤,她都不知道自己说话会如此刻薄。
只是垂眸瞬间,她看见纪忘舟那双薄情冷淡的眼睛看了过来。
钩子一样,定定的,直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