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倾斜,从青瓦朱木间洒落,他坐在光影处,西装上有水渍也有阳光,肤色冷白,那双看人没有温度的桃花眼,此刻直视她,眼底如晦。
姜听玫抬头,对上他目光,一秒,两秒,她翘了唇角,露出一个略带嘲讽的微笑。
似在说,你继续。
纪闻夏见她不说话了,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见她大哥此刻也没什么动作,就是目光不太对。
而他身边的莺莺显然也感受到了,停下动作,没再继续擦拭,目光落在他们两人身上,渐渐握紧了手中纸巾。
纪闻夏是靠那件黄裙子认出他大哥旁边的姑娘的,她担心姜听玫误会,连忙开口:“我哥旁边那姑娘与我们真不熟。”
“她是我嫂子闺蜜,前几天才来我们家的,今天坐我大哥旁边,估计……”她没想好说辞。八壹中文網
垂了眼眸,眼睫落下,覆在眼窝里,打出一片阴影,她自嘲道:“关我什么事呢。”
握了握左手腕疤痕,用衣袖遮挡住,她转过身便往外走,她想离开这里。
看见他与其他姑娘那么亲密,她心慌。
纪闻夏眼睁睁看着她的背影,忙喊:“姐姐,你误会了,等等,我找我哥给你解释!他不是这样的人……”
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她哥没吭一声直接解了衣扣,把那西装外套一把脱了,扔那椅子上,不顾盛雪兰的眼神,也忤了纪津承的意旨,没看黄莺莺一眼,直接便往这边大步走来。
纪闻夏双手作喇叭状,催他,“哥,你快点!跑!”
耐不住人高腿长,没半分钟纪忘舟便追上来了,在身后,阳光投射的影子落在她右侧,与她身影交错,相贴如此之近。
感受到身后男人熟悉的气息,佛香淡然,原也入尘世,为七情六欲所困。
好像这么久以来对他的感觉都错了,他好像也有感情需求。
可她就是难受,看见他与另一人耳鬓厮磨。
他们在回廊转角处,前面是林木苍苍,阳光照过瓦菲,落在石阶上,后面是湖泊戏台,石壁陷于阴影中,青苔滋生。
想着他,念着他,这么多天的不联系,不相见,原来是沉溺另一温柔乡。
有些酸涩,姜听玫转过身,抬头直视她,眼眶微红,她想听他的说法。
十几天没见,他好像瘦了,又好像没变,眼角痣如初,眉目仍极俊朗,却带了丝说不出的疲惫,应该是累了。
“怎么来这里了?”他问,语气淡然。
姜听玫垂眼,目光落下,他白衬衫领口还有浸透的茶水渍。
大概刚刚倒的水实在多,他的莺莺姑娘没给他擦干呢。
“等会儿送你回a市。”疏淡语气,他平静道。
“不需要!”抬眸,姜听玫固执地望着他眼睛,果然是招姑娘的一双桃花眼,看谁都能看出深情。
“我犯贱。”回来看你。
她也生气,十几天断联,还有实验室的事,他没有一句话想说的。
低头,纪忘舟从兜里摸出张名片,递给她。
姜听玫没接,她现在看见他就想到他那以前认识的好姑娘,莺莺,多好听的名字。
“你什么时候结婚?”冷冷问出口,她克制着情绪,尽量让自己声音不颤抖。
顿了下,长指插回兜里,他看着她,反问:“和谁?”
姜听玫却心凉了一半,他还是要结婚,他们以后没在一起的可能了。
“她比我先认识你,也见过你父母,你们很配。”
“呵。”纪忘舟倒是笑了,讽刺意味,看她的目光变得幽深,“姜小姐,真是为我用心良苦啊。”
“我没有食言的习惯。”
“就算有,对象也不会是她。”他说这话时语气轻飘飘的,看她的眼神也似浮在空中,轻慢。
果然骨子里是顽劣。
姜听玫听懂他话里的意思,他说他的誓言依然作数,没有结婚的打算。
脸色缓了,她忽略他话里的讽刺,温柔对他笑笑:“嗯,我知道了。”
“遇见什么困难,开不了口的事都和我说,我今天会一直待在兰泽,”唇边梨涡清浅,她笑,“陪你。”
这脸色态度变化快得令纪忘舟都有片刻的失神,不过看她笑总比红着眼眶要好得多。
武装起来的防备无懈可击的机甲在她面前仿佛全没了用武之地。
不自禁的,勾唇笑笑,大手轻轻地揉了揉她头顶发旋,“陪我去换衣服?”
“好。”姜听玫轻轻扣下他的手。
……
黄莺莺赶过来时,看见他们两人的背影,离得近,亲昵自然。
指甲掐大腿肉,隔着裙子衣料,疼,真实。
她没哭出来,回过身一眼看见倚在木柱旁的盛雪兰。
戏听烦了,也看烦了,略微欠身,她开口问:“难过,不甘心?”
黄莺莺低顺着眉眼,隐着自卑怯懦,她性子胆小,“明明是我先认识忘舟哥哥的……”带了哭腔,“他以前会和我讲很多话,还送过我礼物。”
“是一片木刻的书签,上面写的平安喜乐。”掐大腿根的手指松了,她又想起以前的甜,总觉得有期盼。
盛雪兰目光从上到下看了她一眼,缓慢道:“阿姨不是在帮你了吗?”手搭肩上坎肩,“怎么这么容易气馁。”
“莺莺,你没有哪里争不过她的。”语气傲然,她的目光又落回了戏台,声音听上去有十足的把握。
“更何况,我说过。纪忘舟如果要结婚的话,人选只能有你一个。”
她走近,拿手帕擦了她泪,轻轻道:“懂了吗,乖姑娘。”
黄莺莺止住哽咽,点了点头:“懂了,谢谢阿姨。”
——
回了纪家,纪忘舟带她往里走,一路上遇见许多想要过来搭讪的人,都被他冷冷目光给冻回去了。
到花园旁楼梯转角处,她走在靠长廊的外面,上楼时目光一瞥,见到了今天在门口想要用邀请函请她进来的人,她正想去打个招呼,就被纪忘舟牵着手拉上了楼。
这是明楼旁的另一栋楼,进门时门牌上写了“澈”一字,他径直带她上了三楼。
推门而入,纪忘舟直接脱了鞋,光脚踩在地毯上,他把自己拖鞋递给她,站门边像棵松让她扶,低问:“介意吗?”
姜听玫一手撑着他手臂,不解,偏头回问了句:“啊?”
他低头,撩了撩眼皮,示意她手边拖鞋,声音低哑:“穿我的。”
姜听玫坦荡,两只脚都塞进去了,快十一月,外边天气变冷,屋内也换上棉拖,此刻两只脚都进去,才觉得鞋好大,毛很软。
穿着走了几步,像个偷穿大人鞋的孩子一样,她回头看他笑了下:“不介意啊,反正以后都要习惯。”
住一起的邻居,互帮互助借拖鞋,这在她看来是十分可行的。
真是,这人怎么能这么理所当然?原来已经想到了未来。
唇边笑意渐深,点了下眉心,淡回:“自己说的。”别反悔。
姜听玫似懂非懂地“嗯”了声。
纪忘舟抬脚绕过客厅去了储物室,问她:“早饭吃没?”
“你衣服还是湿的,先换了!”姜听玫喊他。
拿速冻饺子的手停住,想了想,他拿手机给管家打了个电话,看着窗边一盆白兰,说了几句什么又停下来,转头问她;“喜欢什么颜色?”
“啊?”姜听玫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回了:“浅色的都可以,怎么了?”
“嗯,那白色吧。”纪忘舟挂断电话,出了储藏室,目光在她身上巡视了会,对上她眼睛。
漂亮杏眼,卧蚕干净,睫毛细密,一点没有攻击性,很纯。
姜听玫被他看得不自然,“看什么?”
“好看。”他笑了下,目光疏淡,说这话挺撩人的。
心“砰”了下,姜听玫带着笑意地“哦”了声,见他胸前水渍还是湿的一片,又催他:“快去换衣服啊!”
“穿湿的会着凉,而且你还光着脚,这样让我好有罪恶感的,快去!”她过来伸手想要推他进卧室房间。
抬了点眉,一接,纪忘舟抬手抓住她掌心,淡回:“反正以后都要习惯,嗯?”
那双桃花眼可真是撩人撩心得很,这样看着她,就觉映了雪中桃花,多情风流。
要了命了,姜听玫含含糊糊地应了声,推他入了衣帽间,门关上,心才落回到胸腔处,回到原处。
抬眼见,窗外日光灿然,蓝天之下有白云浮动。
脚趾蹭着棉拖鞋动了动,她低头看,黑色的,和他这个人平时一样,不笑冷酷。
脚趾撑着拖鞋往上翘了翘,互相轻轻碰了碰,忍不住笑了下。
表面上那么冷硬,心还不是软的。
软的,对她可以软得一塌糊涂。
大概过了五分钟,衣帽间门被拉开,姜听玫见他出来,一尘不染的白衬衫,西装纯黑,换了新的,和之前穿着却没什么不同。
衬衫领口没扣,领带也没打,袖扣也都还没选。整个人便又透出股随意。
长指敲了敲门扉,“来。”
姜听玫过去,她只够得着他肩,每次看他都要抬头,问:“怎么?”
纪忘舟指了指自己领口,那地三分微露,可见瘦削深刻锁骨,他挺自然回:“帮我。”
还真是少爷脾气,姜听玫不和他计较,进那衣帽间选领带和衣袖纽扣,问:“喜欢什么颜色?”
他不咸不淡:“你选的都可以。”
“哦。”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姜听玫给她选了条浅灰色搭条纹的领带,抽出来,“这条配这个场合应该还可以?”
“嗯。”纪忘舟指了指自己,意思很明显。
姜听玫脾气好,怎么以前没发现这人这么臭屁脾性呢,得寸进尺啊。
她走过去,比了比领带,踮脚想往他身上套,“弯腰。”
“我发现,你适合红色。”忍不住吐槽,“明骚。”什么闷骚,形容他都不够的。
“咳”手背挡唇,他一时没忍住咳了下。
姜听玫也在他面前没什么脸面可言了,表情不变,公事公办语气:“弯腰。”
“嗯。”纪忘舟顺从低头,弯腰,目光一直落在她脸上。
理清衬衫后褶皱,领带穿过他后颈,两手在他胸前衣领找了下感觉,便开始打。
他们靠得极近,方向正对门口,从后面看过去只觉得纪忘舟整个人弯着腰,见不到手,像压着人家姑娘在欺负。
徐叔在门口静了会,敲门的手停下,等他们弄完,才提醒,“大少,东西送来了。”
纪忘舟一手扯着领带,回头见他,表情没什么变化,略颔首,“知道了,回去吧。”
姜听玫站一旁觉得挺尴尬,好想逃离,刚刚徐叔显然是看完全程,他从那门边看得见什么可想而知,估计是误会了。
偏纪忘舟那人还正经得不能再正经,自然得不能再自然,也不解释一下。
等她想解释的时候,徐叔早已走了。
就只见门口沙发上放着早餐和一个白色礼盒,礼盒缠丝带绑上蝴蝶结,看上去很精致。
长腿几步走过去,他坐沙发上,姿势不大正经,长腿敞着,脚也还是光着,穿西装在她面前也没个正形。
“过来吃饭。”嗓音低哑,他喊她。
的确今天为了找他,一大早就出门,早饭也没来得及吃,早饿了,不过一直忍着。
不和他客气,姜听玫坐过去,拿起三明治就开始大口吃。
吃饭也没顾着他,吃完了才看着他,低低开口:“饱了。”
还报备吗?太可爱了,纪忘舟只觉得。
伸手拿了那白色礼盒,他递她面前,示意:“看看。”
“什么啊?”姜听玫接过,打开,只看见盒子里面躺着件纯白色礼服。
“去试试。”他低声道。
“我……”姜听玫只觉得他是故意的,故意等她吃饱了,再换件礼服来穿,然后嘲笑她。
哪有吃饱了让人试衣服的!
“你觉得合适吗?”她憋出这句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