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忘舟给她做了一个小白兔模样的糖人,最后一笔勾兔耳朵的时候勾重了,所以那小白兔就只有一只兔耳朵。
这次做出成品来,纪忘舟却很在意,他不满意,“我重新做吧。”
姜听玫拦住他,“别呀,这只小兔子不可爱吗?”唇角微翘,她笑得真心,“我很喜欢。”
糖棍插着小白兔,她给他看,“这只小兔子多独特啊。”
低头,牵了牵唇角,他轻轻笑了,“喜欢就好。”
谢过糖人摊老板,他们一起离开,沿着街道往前走,一路上姜听玫一手被他牵着,一手捧着那糖人,宝贝得也不舍得吃,最后装进了自己的小挎包里。
她夸他,“纪少爷,什么都会啊。”
纪忘舟突然停下,松开她手,姜听玫一顿。
然后看见他站她面前,弯腰双手环了她后背,手指微微顿住,姜听玫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纪忘舟却只是帮她理了理衣领,嗓音低沉,“要去买点礼物送给你师兄吗?”
姜听玫都没想到这茬,连忙点点头,“要,师兄他以前一直很照顾我。”
纪忘舟直接领她去了附近的一家博物馆,博物馆一层楼里有画展,他直奔其中一间,拿出了一幅预先就预定好的油画。
是一副风景画,湖边小房子,湖面点点睡莲,阳光被云遮住一半,画面光阴交接很自然,整幅画色调偏暗,有种阳光蒙尘下的压抑感。
但是不可否认,这幅油画画得很好,极有艺术造诣。
姜听玫有些忐忑,问:“这幅画是谁画的呀?”
将画装进包装盒,纪忘舟看清她想法一般,回:“一个不太出名的新人,我挺喜欢他的画,这幅是他送我的。”
松了口气,姜听玫轻轻问:“那你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
一手提着包装盒,纪忘舟伸手牵她,轻笑道:“怎么想到要给我送礼物?”
姜听玫脑子转得飞快,想了想回:“我觉得你生日应该快到了。”
顿了下,眉心微垂,纪忘舟不在意回:“已经过了。”
“啊,什么时候?”姜听玫惊诧,“为什么不和我说啊?”
眼尾挑了下,纪忘舟没什么情绪,“没有过生日的习惯。”
姜听玫却停下脚步,正经道:“那以后有了,以后我都陪你过。”
她笑着,眼底映着灼灼日光,澄澈湖底有游鱼经过。
那笑很动人,纪忘舟很想画面定格。怎么可以不动心?
忍不住,牵她手,十指紧扣,一向淡薄眼底是温存,他声音低哑,也认真,“自己说的。”
“不反悔?”
姜听玫点头,“反悔做,小狗。”
如此熟稔自然,她是真切地想要和他过一辈子。
心都给他,可情感上却愚钝至此。
至今二十四年,从没有这样喜欢一个人。可她想当然地将自己缩在无风的港湾,逃避一切可能带来痛苦风暴的海浪航行。
难以自抑,纪忘舟弯腰,用拥她入自己怀里的方法抱她,薄唇贴近她耳边,和她说悄悄话,“你送的,我都喜欢。”
呼吸温热,他身上总有很清冽的气息,如风渡,如虔诚,佛香清明。
唇角轻轻扬起,眼睛也弯成月牙,姜听玫回:“好的,纪先生。”
……
师兄入职的公司是一家新起的科技公司,很令姜听玫感到吃惊的是,他现在似乎转行了,不再做股市操盘手,而是改为公司资产的风险评估组的人。
这家科技公司似乎已经在业内崭露头角,装修得也很有门面,租了东城中心地带的半栋写字楼,员工规模也在逐步扩大。
进大楼的时候,姜听玫注意了下旁边的牌匾logo,上面是四个中文的艺术字:兴腾科技。
师兄办公室在十一楼,进大厅说明来意后就有专人来带他们上去,电梯里和那位员工一起站着,莫名有点尴尬。
员工很敬业,出电梯还一直在前面带路,带到了师兄的办公室门口,走的时候态度非常好地说:“小姐,先生这就是易经理的办公室了,你们有什么需要的话可以随时叫我,我叫莉莉。”八壹中文網
姜听玫朝她笑笑:“谢谢,不用了。”
也有点惊讶,原来师兄事业这样风生水起,已经做到经理级别。
站在门口,她率先敲了几下门,大概过了十几秒,门朝里开了。
是位戴着黑框眼镜的女助理来开的门,她打扮很普通,长发用发圈绑着,穿着一套职业黑西装,不过高跟鞋倒是很高,目测得有九厘米。
姜听玫很佩服,看了她脸一眼,隐隐约约有点熟悉感。
女助理一手扶了下眼镜,微笑道:“小姐,先生,请稍等一下,我们易总在批一个文件,你们可以先在这边沙发上等一下。”
姜听玫纪忘舟随她坐到了那沙发上。
这办公室空间很大,装修风格简洁,有里间和外间之分,里面用玻璃隔着,看不清里面光景,外面则是沙发木椅,书架盆植,招待客人用的场所。
女助理踩着高跟端来一套瓷具,装了茶也装了咖啡,依然是亲切的微笑,“女士先生,这里有茶和咖啡,喜欢什么可以自取。”
姜听玫端了一杯茶,朝她礼貌笑笑,“谢谢。”
而纪忘舟什么也没要,进屋以来就很沉默,只是用那双淡薄的眸子粗略地扫了一眼室内的陈设,然后就开始闭目养神。
等了大概两三分钟,女助理又亲切地问了一下她:“我是易总的私人助理燕诗,不知道小姐怎么称呼?”
抿了口茶,姜听玫笑笑,回:“我叫姜听玫,你叫我听玫就可以了。”
却不知是不是姜听玫的错觉,几乎是听到她的名字那瞬间后,燕诗的脸好像白了个度一样,不那么热情了,说话也像勉强,她笑笑:“好的,姜小姐。”
而身旁纪忘舟不知道何时睁了眼,眸底淡漠,目光掠过她,停顿了下。
一下便移开。
也是这时候,里间的玻璃门开了,易朗出来了,他穿着一身灰色格子西装,戴着银丝眼镜,皮鞋踩在地板上很有节奏感。
姜听玫这才好好观察他,发现师兄已经恢复之前的装扮了,发型没有剃字,耳钉也取了,温和儒雅,斯文公子。
师兄见到他,是很高兴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小玫来了。”
燕诗站在一旁,目光落他身上,笑容收敛,眼神有点飘,似乎是在想东西。
姜听玫想起身去接他,却被身旁纪忘舟一手摁着手腕,扯住了,而后他不由分说地牵她手,十指紧扣,亲密无间的方式。
他们坐得也近,几乎是相依在一起了。
有点莫名其妙,姜听玫当他是幼稚小孩,也没去管他了,就由他牵着,护着。
易朗走到这边才发现他小师妹身边多了个男人,俊朗清隽,随意的棒球服也穿得一股子贵气。
眼神暗了暗,嘴角的笑仍未减,不过看他的目光里已是敌意明显。
余光中是他们交握的手指,长大后易朗已经很久没有牵过他小玫妹妹的手了,现在就随便让这么一个陌生男人牵着。
他嘱咐燕诗:“诗诗,给这位先生另端一个凳子来。”
“不用啦,师兄,阿舟他坐沙发就可以。”姜听玫不解,但还是及时谢绝了他的好意。
手指提了提眼镜,易朗笑了下,“也好。”
他就势坐到沙发对面的单人沙发上,正对着纪忘舟那边,眼里是探究和不善。
“不知怎么介绍?”易朗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长腿交叠,纪忘舟半靠着沙发,一侧向她那边倾,和她姿势无比亲密。挑了挑眼角,狭长漆黑眼眸如寒潭,回视易朗,他熟稔自然道:“纪忘舟。”
“今天和阿玫一起来谢谢她的师兄。”语气不缓不慢,态度也好,就是在易朗耳里听着像挑衅。
燕诗在旁边注意到了易朗的脸色变化,有些担忧地过来,亲切地贴近易朗耳边问了他些什么。
温和如往,易朗笑笑,“原来是你。”
纪忘舟很明确,“是我。”
姜听玫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是你是我的,她把今早上找到的钥匙扣递还给易朗,“师兄,你这个钥匙扣还蛮可爱的。”
她看着钥匙扣上那个蓝色史迪仔的娃娃笑着说。
“喜欢?”易朗微笑,“我办公室还有多的,去选一个?”
“她不用了。”姜听玫还没拒绝,就听见身旁人淡淡一声。
纪忘舟态度挑不出错,他对于她的师兄已算耐心,拿出那幅画,慢条斯理地拆包装盒,“今天我和阿玫是来感谢照顾她这么多年的师兄的,只有送礼的说法,没有拿东西的理由。”
易朗抿唇微微笑了下,眼神暗了点,他端起茶几上的一杯茶,对身旁燕诗低道:“冷了,再换一遍。”
也不知是不是姜听玫的错觉,她总觉得燕诗对她有一股莫名的敌意,黑框眼镜下的眼睛看人都隔着距离,戴上一副面具,很假。
姜听玫帮纪忘舟拿来桌上的裁纸刀,看着他一点一点裁开那画的包装盒,撕开胶带与纸盒,露出油画的边框。
燕诗出了办公室,约莫是去公司其他地方的咖啡机了,室内便只剩下他们三人。
抽出油画,画框的纹路也细致精妙,油画色调在眼前铺陈开来,纪忘舟站起身,将画展示给易朗看,淡淡开口:“这幅画叫《记忆》,是我挺喜欢的一位画家朋友送我的,现在送给你,师兄。”
放下盛茶的陶瓷杯,易朗也站起身,好好地欣赏他手中的这幅油画,目光触及其中一处时,脸色微微变了下,却也只是一瞬,他鼓掌,夸:“果然能入纪先生眼的画家不是寻常之辈。”
“这幅画的技巧和光影切割配合到天衣无缝的地步,是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眉梢挑了挑,纪忘舟淡淡道:“不止,我更喜欢这幅画蕴涵的含义。”
姜听玫站旁边看他们互夸,都对这幅画赞赏不已。她没看出这幅画的含义,有点好奇地问:“什么含义啊?”
易朗也礼貌开口:“请解惑。”
弯腰把油画铺放到一旁空着的桌上,纪忘舟伸指了指那湖面上倒影的房子:“我这位朋友他画的不是单纯的风景画,而是一段故去故人的友谊。”
“这倒映在水中的房子,是画中友人和他童年挚友生活成长的地方。”顿了下,纪忘舟看了易朗一眼,似意有所指,“睡莲侵蚀房屋,过往飘零絮散的梦都破碎。”
易朗极轻地笑了声,回对上纪忘舟那双深沉的眼眸,此刻眼底温和也不见踪迹,“没有拥有过的现在,比不上回忆。”
“这里面的故人和记忆,能说明什么呢?”
姜听玫有点懵,听得云里雾里的,她问:“这画里的地方是画中主人公和他朋友一起童年生活的地方,然后呢?”
纪忘舟眼神冷了点,嗓音低沉:“过往回忆湮没,只能付诸纸张留存记忆。”
懂了点,姜听玫继续问:“所以说画中主人公长大后和他的友人分开了吗?这幅画只是用来怀念?”
目光一直落在易朗身上,近乎冷漠,纪忘舟道:“相反,这幅画是主人公用来拆穿他友人童年的谎言。”
“哼,可笑。”易朗冷嗤,“你懂什么是爱吗?”
眼皮跳了下,姜听玫感受到师兄和他之间的火药味,她下意识伸手去扯了扯纪忘舟的衣袖,想让他少说几句。
单薄眼皮微挑,薄情寡义距离感出来了,纪忘舟冷声回:“以爱之名伤害,这是你的爱吗?”
他那眼神里几乎藏了一把刀。
姜听玫头快炸了,想拉架又不知道怎么拉,她看着他们俩这气势,真害怕他们会打起来。
“要不先喝口茶吧?坐下来谈?”姜听玫拉他也拉师兄,明明是好好的赏画环节,怎么就擦出火星,点燃火药,要炸了呢。
易朗眼神很冷,从小到大掩饰生长的温和如今荡然无存,恍如撕开一个假面,里面是本质快腐坏的心。
他压低声音:“我只会喜欢,完整的,只属于我的。”
纪忘舟却一把拉过姜听玫,牵她的手,宣示主权一般:“过去十几年,劳师兄为阿玫费心了,以后不需要了。”他声音疏淡,“她有我。”
他的手温暖干燥,手掌三条线都很清晰,她摸得到,她也够得到,真实触感。垂了垂眼眸,心跳弧度划过一点,姜听玫压了压那种悸动,轻轻回:“你少说点。”
看着从小到大和他最亲密的邻家妹妹如今和他身边男人亲密模样,易朗只觉得难忍,眼里扎了根刺。
移开眼,易朗去把那幅画拿起来,礼貌道谢:“谢谢你的礼物了。”
“你可以挂在办公室里。”
纪忘舟端了杯早已冷掉的茶,声音冷淡:“第一个谎言,就是睡莲池里的秘密。”
刚巧,燕诗端着一套茶具过来,没敲门就进来。
目光停顿了下,她看到了那幅风景画,眼里闪过惊慌,几乎是恐惧。
易朗冷冷开口:“够了。”
他把那油画翻转一个面,背对燕诗,然后把油画拿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脚步灌铅一般,燕诗端着那盘升满热茶的茶具,都到手臂酸痛,可似乎被吓到了,她不敢再往前迈一步。
看见她惨白的脸色,姜听玫连忙走前去,帮她把茶端过来,关切问:“怎么了?诗诗,你脸色不太好。”
缓了会,燕诗才勉强笑了笑,回:“我没事。”
易朗重新从办公室出来,他安慰地对燕诗笑了笑,让她过来,站他身边。
这么近,姜听玫才仔仔细细看了遍燕诗的脸,虽然穿着规矩的西装格裙,但仍挡不住一副好身材,五官端正,鼻尖小巧很漂亮,带着黑框眼镜也是掩不住的清秀。
画一个简单的淡妆,她应该会很漂亮。姜听玫脑海中浮现出这样的想法。
而此刻看见她师兄对她这样照顾,也很放心了,她笑笑:“诗诗,过来坐吧。”
燕诗有些腼腆地摇了摇头,还是说了一句,“谢谢。”
后面的聊天,易朗纪忘舟都跳过了那画的事,不平不淡的问几句,倒也没再出现刚刚的情形。
只是后面谈到她,他们情绪好像又不太对。
热茶袅袅,弥漫着白气,修长手指端起茶杯,纪忘舟吹了口茶,淡淡道:“阿玫小时候受伤那次,谢谢师兄拼命相救。”
滞了下,易朗声音里不易察觉的冷,“你倒是什么都知道。”
纪忘舟看了眼易朗身边的燕诗,淡回:“除了她之外,我不会有兴趣。”
这是说,只对姜听玫的事有兴趣,他身边的燕诗就没有。
“呵,”易朗冷冷笑了下,“纪先生倒是明确啊。”刀刀致命。
姜听玫看情绪不对,连忙插进来,打岔说另一个话题,才避免一场硝烟。
就这样大概聊了半个多小时,纪忘舟大概累了,闭了眼睛不太想说话。
姜听玫问他:“要喝点茶吗?”
眼皮撩了撩,他伸手对她招了招,姜听玫俯身过去,却猝不及防的,他贴她耳边来了。
被对面两个人盯着,姜听玫不自觉脸红了,问:“喝什么呀?”
纪忘舟懒洋洋的,语气散漫,一呼一吸撩动她耳畔,他嗓音低低的:
“奶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