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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2 章 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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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阳洒在山前,扫台阶的僧人,总也扫不完被风卷起的落雪。

听到他回答那瞬间,姜听玫仿佛被钉在原地,心中涌起巨大的仓皇无措感。

微微僵滞着,她看见他眼底的情意,心口像被一个人拿着锤子敲,原来他隐忍这么久。

心口被敲得发痛,姜听玫垂了眼,她见到雪地里他们的影子,在一起。

长睫轻颤,她不敢再看,手心攥得发红。

她没有回答,只是低下了头,手腕的那手链吊坠也垂下。纪忘舟看着面前安静漂亮的姑娘。

他爱了那么久的姑娘,他认定要娶的姑娘。

我已予你最浪漫事,雪中表白,春天再来临的时候,就可以结婚。

她轻抿着唇角,没有说话。

心口莫名的有些发堵,也就今天这一次,赌上一切。

纪忘舟低头,轻轻靠近,大手轻捧起她下巴,他想吻她,吻她唇角。

离得那么近,他听见她的呼吸声,紧张的,清晰的。

试探着一点一点靠近,眼睫扫着他的皮肤,有些痒,鼻尖掠过脸颊,薄唇要碰到她的了。

一点水密桃的气息,很浅。

他以为这是结局了,可最后一秒,她偏过头躲开了,手还推了他一下。

手指间落了空,僵在空中,一片雪花飘落在手心,又很快融化,留下一块洇湿痕迹。

呼吸不匀,纪忘舟看着她明净白皙的脸,眼神一点一点暗下来。

姜听玫忍住不难过,她声音很低很低,“对不起,阿舟……”

“……我再想想。”

那瞬间,所有情意被碾灭,纪忘舟脸色惨白一片。

“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有想过……

我现在脑子好乱,对不起……”姜听玫伸手堵住耳朵,眉心皱起,她忍着没哭出来。

羽绒服下摆轻轻被风吹动,她觉得自己穿得已经够厚了,可还是冷得过分,她觉得自己已经可以忘记过去所有伤痛了无坚不摧了,可假面盔甲还是一戳就破。她不敢抬头,不敢面对他,不敢再去看他的眼睛。

“我知道了。”

漂亮桃花眼眼尾泛红,睫毛遮住眼底痛苦情绪,他低低回,声音哑得要碎掉了。

手心垂下,徒劳地握了一把空气。声音消散于雪中,他们咫尺之距,可他却觉得是相隔万里。

无法跨越。

风声微动,雪应声砸下,砸在地上,碎成粉末。

何必证明,他已经心如死灰。

她不爱他,所以,对他不会心软。

护她救她,为她挡流言,为她挡债,不辞千里也要去找她,把这一生所有爱意都献给她,雨夜里的初见,月光下互相拥抱,把所有心底最难堪的伤痛都剖开给她瞧。潦短半生,他从未对另一个人如此。

可从来是一厢情愿。

喉结微滚,他苍白笑笑,眼神变得冷静疏离,低眸,眼神向下,他看了她一眼,再也没说一句话。

赌上一切,换的是这样结果。尊严碎了一地,荡然无存。

紧咬着唇角,姜听玫心口痛得厉害,可她不敢抬头去看他,她徒劳地站了十几分钟,她记不清他是第几分钟走的了。

只记得,夕阳沉入西山,阳光一点也寻不见,风大了很多,吹得她直掉眼泪。

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会在她再也不会去爱一个人的时候,有人这么深切地来爱她。

心口说不清缘由地发痛,她永远记得她躲开那一瞬间,他受伤的眼神。

云泽纪家大公子,天之骄子,从来没有为别人弯过腰,何曾卑微至此。

寺庙钟声响起,“哐哐哐”极重几声,沉闷声响,飘散在山林间,经久不散。

手心,脚心都冰冷一片,姜听玫闭了闭眼睫,拍了下肩上的落雪,她自己沿着漆黑无光的走廊走回去,明明暗暗,有地方有灯光,昏黄色,照着她拖在地上的影子,孤零零的。

现在是晚课时间,院中清扫的人也见不到。

她独自回了厢房,站在门口,看着一墙之隔的隔壁紧闭的房门,心口沉重得像压了口寺庙里的钟在上面,每一次心跳,都要耗费莫大力气。

那房门紧闭着,门缝隙隐隐约约透出一点光,她站在门口,也觉得与他靠近了一点,可她还是不敢,不敢再去惊扰。

在冷风中站了快十分钟,她才推开自己的房门进入。

洗漱完,换了暖和的厚毛衣,关上门窗,她还是冷得厉害。

见着玻璃外,一点灯光照着的稀碎雪面,她想应该是雪开始化了。

那一个晚上,她很早就上床,抱着手机,盯着手机联系人里他的名字,呆滞,浑浑噩噩的,看着看着眼睛就不自觉地发酸。

那时候,她尚不知如何面对,可那之后,几乎是重新活过一遭。

她没有给他发消息,只是躺在床上,蜷缩成一团,紧紧攥着棉被,在月光下辗转,八点到十一点,终于睡着。

僧人,经书,诵经,钟声,表白,他的温柔都游离在世界之外,成了很久很久也忘不掉的神话。

……

翌日,阴,雪已化,春未至。

姜听玫一睁开眼,看着头顶天花板,灰扑扑的颜色,有蛛网结在角落,蜘蛛吐丝,慢条斯理地爬过每一条纹路。

太阳穴连着眼眶都疼,她有些昏沉,伸手摸了下眼角,有点发紧,自嘲地笑了下,原来是梦里也在流泪。

她一想到他昨天的神色,就会心疼,就会难过,她不想他难过,可让他难过的人却是自己。

为什么要在自己没能力去爱的时候遇上他,为什么第一次在寺庙相见的时候,她没有站起来,越过佛祖,走出正殿,走到那桃花树下,走到他身边去。

缓和了下情绪,她起床穿好衣服,洗漱后,听到门口有敲门声。

她走过去,伸手拉开房门,她看见莲生站在门外。

他端了一个餐盘,里面有粥和馒头,他送来早餐。

“阿弥陀佛,女施主,你昨晚便未进食,今早请无论如何多吃一点。”莲生握着手中佛珠,恭敬道。

抬眼,望了那院内一眼,地面是湿的,下过雨,雪已经化完,池面结的冰也融化,水面上漂浮着点点残红,是破碎的花瓣。

那旁边原先有一株已经开花的野玫瑰,现在那枝桠上一片花瓣也寻不见了。

大概是下了一夜雨,摧折了开得正盛的玫瑰。

伸手接过莲生手中的餐盘,姜听玫轻声问:“他还好吗?”

莲生转着面前佛珠,一手做手势比在胸前,他问:“姑娘可是问隐空师兄?”

姜听玫点点头,也未免觉得可笑,明明就住在她旁边,她却鼓不起勇气去看他。

“是的。”

修佛之人,忌大悲大喜,莲生情绪也不见起伏,仍是那一副不起波澜的神色,他道:“隐空师兄已经离开了。”

后退一步,姜听玫头晕得有点站不稳了,她不相信,追问,“你说的是纪忘舟吗?”

莲生回:“正是,女施主。”

“纪师兄已昨夜下山,女施主不必担心,可安心在此住下。”莲生作揖后便离开。

姜听玫愣怔了会,手指戳在墙壁,冰冷硌人,她放下手中餐盘,看着庭外阶前,一池镜面般的凹凼,有人踩过,镜面碎掉,泛起波澜。

她一晚上加一早上什么东西都没吃,胃里空泛,现在看见那餐盘也没有食欲。

心口说不出的堵,她走出门,确是见到隔壁早已经紧闭的房门,铁锁从外面锁上,那门再也推不开。

他丢下她了。

……

那天上午她独自去向禅师辞行,也是站在门外,她恭敬道:“泓净禅师,听玫这几日打扰了。”

“他离开了,我也不必留下,今日是来辞行,多谢这几日招待,我受益良多,禅师保重。”

佛像庄重如往,院内已经有诵经的僧人,安神的佛香燃起,门前祭坛,已经有香客在祭祀。

这和以往的任何一天都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少了来时的人。

姜听玫拉着行李离开西厢房,她往前院去,离开这里。

紧闭房门内打坐入定的禅师,听不见外面声音时才睁开眼,昨夜前来辞行的是他徒儿,今天是她。

原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手中佛珠停转,禅师闷声咳出了血,他已不知道自己还能否看到他们的结局。

从侧殿绕出去,仍是莲生在一旁引路,路过正殿,姜听玫看见了那两株桃花树。

昨日是雪压枝桠,总有花开,今天却是雨催花残,花瓣掉了一地,开败了。

莲生送她至庙前,姜听玫接过来行李,和他作了一揖,互道珍重后便离开。

独自一人提着行李从连绵的山梯下去,二十多分钟,到山脚时已经手脚发软,手心被勒出很深的红痕。

站在那破败简陋的公交台外等车,下过雨的土地泥泞不堪,脚上靴子鞋跟上沾满了泥土。

姜听玫不知道这里的车刻表,手机也没网络,就在那站台旁站了整整快一个半小时等车,腰背手脚都发软。

橘色大巴来的时候,姜听玫才松口气。

大巴车在山下等了半个小时才出发,走的时候已经十半点。

姜听玫抱着挎包缩在最后一排靠窗的角落,半靠着窗,看着景物往后退,她头很昏,穿着羽绒服在这密闭的空间里又闷得热,没什么力气了。

脱了外套抱在手中,任车随着山路颠簸。

坐大巴要来回转车,先到连璧市区,两个多小时路程,然后再转车回兰泽。

那两个小时,头晕又饿,像在渡劫,最后下车的时候她脸色惨白,司机和车上乘客都下了一跳,关切问她说:“姑娘是不是生病了?”

“去医院看看吧姑娘。”

咬着唇角,姜听玫拉袖子遮住自己左手腕的疤痕,她一言不发,几乎是逃也似的下了那辆大巴车。

托着行李在陌生城市的街道上走,二月倒春寒的冷风冷得逼人,她把羽绒服拉链拉到最顶端也还是冷。

僵着手指在车站外站立,她拿出手机查地图,没过一会却有一群很热情的中年男人一拥而上,他们口中说着含糊不清的乡音,都在揽她去搭他们的车。

喊着:“美女,你到哪哈?坐我们车,只要一佰五!”那人比了两根手指。

就非常热情地来提她的行李箱。

这群人是老烟枪,身上有一股极浓的烟味,动作粗俗,看她的目光都带着那么点不怀好意。

握着手机,姜听玫走前去,忍着头晕,她抢回自己的行李。

胃里翻涌,发呕想吐,她强忍着,比着手机对他们说:“你们再乱拿我的东西,我会报警。”

那群男人才面面相觑着散开了,又重新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太阳穴被针扎一样痛,姜听玫拉着行李,强忍着一口气,走出车站,走到临近的令一条街道上,拿出手机,看地图,在冷风中,抑制不住地咳嗽起来。

肺腑扯着,咳得胸口发痛,她捂着嘴,偏过头,不让四周行人看出她的异样。

而后独自打车,去连璧西站,买火车票,过安检,等车次,等上了火车她都没再说一句话。

强撑着一口气,坐在靠窗座位上,饿得已经没有感觉,她没有胃口,只觉得晕,没什么力气。

有餐车服务员推着小车,来回用喇叭喊着售卖零食和盒饭。

她对面坐了一对中年夫妻,一直用方言聊天,声音从未停止。

姜听玫塞上耳机也隔绝不了外界的嘈杂,她靠着窗,觉得自己几乎已经快要用尽全部力气在坚持了。

又是两个小时火车,铁轨撞击声不停,窗外是一成不变的风景,绵延见不到尽头的山脉,电线杆伫立在铁路边,停飞的麻雀排成一排,天是惨白的,云遮住了大部分的光。

就这样,她在车上一言不发,晕沉疲累,随着一路颠簸嘈杂的人声回了兰泽。

辗转两趟公交,提着行李回到出租屋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半了。

她拿钥匙开门,推开门,屋内是一片漆黑,空气很潮湿很闷,似乎已经很久没通风。

放下行李,姜听玫去开灯,拉开窗帘开窗,屋外夕阳一点余晖照进来,见得是一地狼藉,很多东西都空了。

再没有力气追问,姜听玫蜷缩在沙发上,门也没关,就那样睡着了。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思绪稍稍清明,胃里空得隐隐的有痛感。她去厨房给自己煮了一碗白水面条,盐也没放,就那么吃下去,汤也都喝了。

看着头顶昏黄灯光,还有客厅里,卧室里陶雨杉搬走行李而留下的空荡位置。

她拿出手机给她打电话,一遍不通就拨两遍,两遍没接拨三遍,一直拨到了第七遍,电话才被接通。

“杉杉。”太久没说话,她一开口声音就哑得厉害。

“你去哪了?”她问,指甲盖扣着手机壳。

可电话对面只传来抽噎声,她在哭,像躲在暗处的孩子,让人心疼。

“怎么了?和我说,我在,杉杉。”她轻轻问,温柔耐心。

陶雨杉不知哭了多久才停下,她带着哭腔,“姜姜。”

“我永远也不会回云泽了,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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