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檀一进屋,便看见顾长生坐在桌边,神色清冷淡漠。
“长生哥哥。”沈青檀来到他的身边,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色,不安地询问道:“我带陈院使来了,让他给你请个平安脉?”
每回提起他的身体,他都会打断她的话,刻意转移话题。
今日给赵颐解完毒,他独自离开镇北王府,让陈院使与顾宗辞阻拦她见他,便已经说明了一切。
从一开始,他便在隐瞒她,应付她。
“蛮蛮,我的眼睛看不见之后,便不能劳倦。太过劳倦了,便会有些头疼。”顾长生语调平缓,透着一丝疲倦:“我喝一碗药,睡一觉便好了。”
沈青檀看着他始终平淡的面容,不露半点端倪,倒像是真的太过劳倦,而精神不济,导致脸色很差。
她抿紧了嘴唇,他每次都是用同样的说辞婉拒她,不愿将真实的情况告诉她。
即便她让陈院使给他诊脉,恐怕也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沈青檀想到了仲衡,这些年都是他留在顾长生的身边,应该会清楚顾长生的情况。
她决定去找仲衡,了解一下顾长生的情况。
“长生哥哥,我见你一个人匆匆回府,太担心你的身体了。”沈青檀松一口气,刻意说道:“我以为你是牺牲自己在为二爷治病。如今见你没事,我便放心了。”
顾长生愣怔住,解释道:“妹夫中的毒是我师父研制的,我知道如何解。”
提到这件事,顾长生同样很惊讶。
师父医术高明,同样也是制毒高手,曾经说过无人能解他的毒,更无人配制出他研制的毒药。
师父将他捡回去收做徒弟,等他学有所成之后,师父便将自己毕生研制的毒药扔给他钻研。
【长生啊,你能把这些毒药解出来,这天下间,便没有什么毒可以难倒你。】
这么多年下来,他头一次见到有人中了师父研制的毒药。
师父研制毒药的目的,是为了精益医术,从来不曾拿出来害人。
沈青檀震惊道:“你师父研制的毒药?”
顾长生的师父是仲元。
靖安帝和国公府的人,一直在找仲元给赵颐治病,应该是不清楚赵颐所中之毒的来源。
仲元呢?
他知道内情吗?
“嗯。”顾长生轻声说道:“我不知为何会用在妹夫身上,但是可以肯定的告诉你,不会是他下的毒。”
沈青檀怀疑仲衡就是仲元,如果是仲元下的毒,他们绝对不会从北齐回来给赵颐解毒。
恐怕是有人无意间拿到了毒药,下在赵颐的身上。
顾长生询问道:“蛮蛮,你还有别的事吗?”
沈青檀听出顾长生话里的意思,在催促她离开。
“我没事了。”沈青檀急着去找仲衡打听情况,叮嘱道:“你好好歇着,我明日再来看你。”
“好。”
沈青檀走到门口,脚步一顿,回头看向顾长生。
他始终保持着她来时的姿势,一动不动,表情毫无一丝细微的变化,仿佛真的是她多想了。
“砰”的一声,门关上了。
顾长生静坐了片刻,似乎在等门外的人走远。
好一会儿,他松开桌子下紧握成拳的手,双手抑制不住的颤抖,扶着桌子,缓缓站起来。
他头疼欲裂,剧烈的头疼让他的大脑混乱,还要分出心神应对沈青檀。
顾长生扯下蒙在眼前的纱带,眼前一片黑暗,只能感应到微弱的光。
他摸索着往榻边走去,每走一步,疼痛便加剧几分,鞋尖踢到脚踏板的那一刻,他再也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
沈青檀从屋子里出来,留下陈院使和府医在顾府,带着听雪往府外走去。
走出院子,沈青檀神色凝重:“听雪,仲老回京了吗?”
“仲老进京两三日了,奴婢打听了一番,是从二爷解毒那一日开始,他便从宝华县动身入京。”
听雪嘀咕道:“仲老倒是不拿自个当外人,在京城一应花销,全都记在咱们头上。”
沈青檀听闻仲衡已经进京,紧蹙的眉心舒展:“他在何处?”
听雪回道:“二爷名下的宅子里。”
沈青檀心里有了数,准备去宅子里找仲衡。
方才走出顾府,便瞧见仲衡从一辆马车上下来。
“仲老。”沈青檀迎了过去,客客气气地说道:“我有几句话想要问您,不知您可有空闲?”
仲衡目光在沈青檀脸上打一个转,似乎知道她要问的是什么,爽快的应下来。
沈青檀想请仲衡进顾府叙话,又怕横生出枝节,心里衡量一番,便请仲衡到马车上叙话。
不等沈青檀开口,仲衡倒是率先开口:“你是要打听臭小子的事儿?”
沈青檀点了点头:“我想知道长生哥哥眼睛是怎么回事,还能不能医治好?”
闻言,仲衡沉默下来,思绪有些飘远,仿佛陷入回忆当中。
当年顾长生遇见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娃儿,被歹人强行掳走卖进窑子里。
顾长生并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一心只想找到他的妹妹。
之所以去救小女娃,是因为他听见小女娃身上传来铃铛声,便不管不顾的去救了。
当时他们在边城,边城汇聚着三教九流,十分混乱。
那家窑子背后的东家是匪寇,里面的护卫各个都有硬本事,勾结了当地的官员,顾长生栽了一个跟头。
他们用毒熏瞎了他的眼睛,将他扔进了河里。
等他找到顾长生时,他身受重伤,吊着一口气了。
他又气又怒,骂他:“小女娃瞧着比你妹妹大一两岁,怎么可能是你妹妹?你是要把自己这一条命搭进去,才肯罢休?”
顾长生说:“我知道她不是。她向我求救的那一刻,我无法坐视不管。”
隔了许久,顾长生声音很轻地传来。
“我希望蛮蛮遇到险境,向旁人求救时,同样会有人向她伸出援手。
仲衡心里很清楚,最根本的原因是小女娃身上的铃铛,让顾长生想到了妹妹。
“长生的眼睛是在救一个小女娃的时候,被人用毒烟熏瞎了。”仲衡长叹一声:“他的眼睛能不能治好,取决于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