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发出刺耳的刹车声。
它缓缓停住,打开了前后门。
人们拥挤着涌到了车上。
我跟在人群最后。
“你到底上不上?”
公交车司机暴躁地冲我大喊。
我收回已经放到车门踏板上的右脚,转身回到了站台。
“神经病!”
公交车司机大声骂了我一句,狠狠地关上了车门,一溜烟儿开走了。
我缓缓停住了鬼谷惑神诀。
走到街边的小商店,买了一罐红牛。
一口气灌了下去。
又休息了一会儿,除了面上还有些疲倦之色,我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
然后,我便向着小女孩离去的方向走去。
我知道,从这里转过两条街,就是一个大型服装批发零售市场。
那里常年人潮拥挤,是彭城市最繁华的区域之一。
小女孩很可能去了那里。
果然不出我所料,进了市场,刚转过几个档口,我就看到了她小小的身影。
她就停在一个十字形通道的转弯处,面前放着一个坑坑洼洼的不锈钢破碗。
每当有人经过,给她丢一些零钞硬币,她便沙哑的道谢,双手撑地费力地弓下上身,鞠躬施礼。
每一次躬身,短腿处的伤口都会被挤压到车板之上,带来钻心的疼痛。
每一次疼痛都让她表情痛苦。
随后,我便进了不远处洗手间。
找个隔间换了衣服,换了副眼镜。
又快速地捯饬了一下脸,做了简单地易容。
从洗手间出来,我就找了一家刨冰店,要了一份刨冰,坐在窗边。
透过刨冰店的窗户,我能清晰地看到小女孩的位置。
我在等。
现在是晚上七点十分,这个市场是八点钟关市。
还有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
我坐在窗边,手里把玩着那块糖果,看着店里提供的杂志。
面前的刨冰我只象征性的吃了几口。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终于,市场里传来了即将关市的广播。
我放下杂志,看向小女孩的方向。
两个男人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正向她走过去。
其中一个,正是我在火车站前见过的棒球帽男人。
另一个,则是一个剃着光头的矮胖子,满脸横肉,脖子上露出青黑色的纹身,看起来凶神恶煞。
走到她面前后,棒球帽男人将小女孩面前不锈钢碗里的零钱,一股脑儿都倒进了自己随身带着的挎包里。
然后,两个人指着小女孩说了几句话,似乎是在责骂。
骂完她之后,两人又各自抽了她一巴掌,这才抬着她的车,快速离开了通道。
我起身离开刨冰店,紧紧跟了上去。
两个人抬着小女孩出了市场,来到了路边。
路边停了一辆面包车。
车旁站着一个瘦高个的男人,正叼着烟看着他们。
瘦高个拉开车门,我看到,面包车里除了正副驾驶,其他座椅都已经拆掉了。
他们将小女孩放到车上,推进了车厢里面。
然后,二人跟瘦高个说了两句话,便又转身回到了市场。
出了市场,我便走到不远处的一个公交站台里,假装等车,关注着面包车那里的动静。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棒球帽和矮胖子又带回来五六个孩子。
男孩女孩都有。
他们的年纪从五六岁到十几岁不等。
每个人身上都有残疾。
有人双手畸形。
有人四肢皆无。
还有人头上长着巨大脓包。
奇形怪状不一而足。
他们之间唯一的共同点,或许就是脸上的神情。
呆滞,麻木,没有希望。
将所有孩子都塞进车里后,三个男人又都上了车。
瘦高个开车,面包车缓缓启动。
我快步走到路边,上了一辆正停在那里趴活的出租车。
“先生,去哪里?”
司机是个秃顶中年男人,他转头看了我一眼,一边系着安全带,一边问我。
“跟上前面那个车。”
我笑了笑,指着前方正在等红灯的面包车说道。
秃顶司机右手刚刚放上方向盘,立刻就要去解安全带,同时对我冷冷说道:
“你下车吧!这单生意我不做!”
我拉开背包,准确地抽出了十张百元大钞。
左手双指轻轻一捻,红彤彤的钞票便排成一个漂亮的扇形,亮在了司机面前。
司机双眼盯着钞票,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
“那可是丐帮的车,他们那些人凶得……”
司机舔了舔嘴唇,声音有些干涩,艰难的表示拒绝。
我又将右手伸进包内,又抽出了十张百元大钞,单手捻开,成扇。
耽误这么一会儿,绿灯亮了起来。
面包车已经开走了。
“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只要找到他们的落脚地点,这些钱就是你的。”
我轻轻扇动着手里的钞票,笑着对秃顶司机说道。
“得嘞!包在我身上!”
秃顶司机熟练地挂挡,起步,向前冲去。
面包车通过红绿灯后,是直行的。
而这个出租车司机,却选择了左转。
他并没有直接跟着那辆面包车。
我并不着急。
如果说要评出对一个城市最为熟悉的一群人。
那么,出租车司机,肯定位列前三。
我知道,看在钱的面子上,这个秃顶司机,肯定会竭尽全力。
果然,在过了红绿灯后,秃顶司机接连打了三个电话。
然后他就跟我说,他知道那些人的落脚地点在哪里了。
出租车七拐八绕,大概开了半个小时。
最后停在了彭西区城中村的一条小巷子里。
“出了巷子右拐,那条路的尽头,有一排平房,进去第二个院子,就是丐帮那些人的落脚地。”
秃顶司机对我说道。
我将两千块钱递给他,笑了笑问道:
“知道规矩吗?”
司机将钱一把抓过去,咧开一嘴黄牙,连连点头道:
“我懂!我懂!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推开门,下车向巷子口走去。
司机不敢骗我的,毕竟我知道他的车牌号。
他们这种人,在社会上打滚了这么久。
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碰,他们比谁都清楚。
在2000年,我随手给他的两千块钱,就是普通人三个月的工资。
他应该知道,能把这些钱不放在眼里的人。
绝对是他惹不起的存在。
出了巷子,右拐,路上的光线越来越暗了。
这条街道上倒是有路灯。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全都坏掉了。
街道上一片漆黑,只剩下不远处那个院落,还闪耀着灯火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