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原始人钻出第一缕火苗开始。

灯火，就在人类的灵魂深处，刻下了深深地烙印。

而在现代社会，对绝大多数普通人来说。

城市里的灯光。

是指引，是慰藉，是家的温暖。

但在这些孩子的心中。

这个院落里闪耀的灯火光芒。

就是地狱的颜色。

我刚才在四周都看过了，这一排平房，只有这个院子亮着灯。

想来正是因为人迹罕至，才会被这些人选中在这里落脚。

我站在这一间院子的门口。

铁门紧紧关着，但中间的门缝不小。

透过门缝，我能清楚地看到院子里的情景。

十几个孩子排成一排，“跪”在院子里。

这里的跪字之所以加引号，是因为，有一些孩子，根本没有腿。

他们做不出跪的动作。

只能趴在地上。

最左边是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看样子是孩子里面年纪最大的。

他的左臂齐根断掉，其他肢体仍旧完好。

白天我见过的那个女孩，在他们里面，算是年纪最小的，她就趴在队伍的最右边。

“一群废物！”

“叫你们要不到钱！”

“整天吃白食！”

“曹尼玛的！”

“打死你们！”

……

白天我见过的棒球帽男人，正拎着一根腰带，劈头盖脸的抽着这些孩子。

其他两个人，正坐在院子里的一张桌子前，就着一只烧鸡喝着小酒。

男人歪戴着棒球帽，恶狠狠地挥舞着腰带，抽一下，骂一句。

孩子们硬生生承受着，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哪怕腰带抽在了他们的伤口上，也只是发出一声低低的痛呼。

就是这样的低呼，也会招致棒球帽男人更凶狠的抽打。

从最右边的小女孩开始，我一个个的听着孩子们的想法。

“好痛，好痛，好痛……”

“不要想，水哥说不想就不会痛……”

这是那个小女孩的想法。

然后，接连好几个孩子，我竟然从他们的脑海里读不出想法。

究竟要多么的麻木和绝望，才不会在脑海中产生念头？

一个个的听下去，我的心也越来越沉。

他们心中的想法，除了一片空白，就是饿。

“好饿，烧鸡好香。”

“什么时候才能吃饭？”

“快点打完，我好饿……”

我没有听到一个有意义的想法。

直到，我听到了年纪最大那个男孩的想法。

“打吧！你爹我不怕疼！”

“你等着！曹尼玛的！”

“王八蛋，老子早晚有一天弄死你们！”

看着男孩眸子里闪耀着的名为仇恨的光，我笑了。

好的，孩子，我听到了。

将手里的那块糖果放回了口袋，再伸出手来，我的指间，便多了一柄形如柳叶的细长小刀。

然后，我用小刀伸入门缝轻轻一拨。

原本插得紧紧的插销，就完全打开了。

“嘎吱！”

随着一道刺耳的开门声，我缓缓走进院中。

铁门在惯性的作用下，在我的身后又关了回去。

小刀在我右手的指间如蝴蝶般飞舞。

在灯光的照耀下，划出一道道刺眼的轨迹。

“你他妈的谁啊？”

棒球帽男人抬起手中的腰带，指着我恶声恶气的问道。

不等我回答，他又将头转向另外两人，骂道：

“死胖子！你他妈又没有插门是不是？！”

此时，矮胖子和瘦高个也从桌边站起身来。

“滚你妈的！老子明明插上了！”

矮胖子冲着棒球帽男人大声怒吼。

我微笑着看着他们争执，一言不发。

“都他妈给我闭嘴！”

瘦高个突然出声，向二人喝道。

说完，他便走上前来，目光落在我右手翻飞的小刀之上。

然后，他抬起头望着我，拱手道：

“朱门风尘戏，武文不分家，请问这位兄弟，是信荣字还是葛字？”

瘦高个的问话里，夹杂一些江湖黑话。

他的前两句话，是要门弟子自报家门的切口。

要门属于江湖明八门之一，奉朱元璋为祖师爷。

故而要门中人也以朱门弟子自称。

要门中人，一般都以乞讨为业，又称丐帮。

根据乞讨方式的不同，要门分为两支：文乞与武乞。

文乞比较温和，大多都是坐地行事，也就是找个地方安静等待施舍。

武乞的乞讨方式就激烈得多，比如堵门念喜歌的、当面自残的、尾随骚扰的，以及仗着身有残疾强行要钱的等等。

要门弟子自报家门时，如果是武乞，就会将“武”字在前，说“武文不分家”。

如果是属于文乞，则会将“文”字在前，说“文武不分家”。

也就是说，瘦高个他们属于要门武乞。

后面两句，他是在问我的出身，属于荣门还是葛门。

荣门与葛门，和蜂门一样，都属于江湖暗八门。

所谓荣门，也叫盗门，其门人多以偷盗为生。

荣门中人自称“荣行”或“老荣家的”。

其中手艺高超的大偷，又叫“高买”。

而葛门，在旧社会，凭借武功从事非法营生的，统称为“葛”，也叫“吃葛念的”。

过去的江湖杀手、打手，打家劫舍的独行强盗，乃至占山为王的土匪，都可以归入葛家门。

到了现代，葛门中人多在国外和沿海城市活动，从事杀手，保镖等行当。

瘦高个想必是看我的小刀耍得漂亮，所以才会对我的出身有此猜测。

因为在江湖之上，无论小偷还是杀手，都是擅长玩刀的。

面对瘦高个的问话，我冷冷一笑，回道：

“江湖上，不是只有荣葛家的，才会玩刀吧？”

瘦高个闻言面上堆笑，对我说道：

“兄弟说的不错，是我目光短浅了。”

他再次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又问道：

“不知兄弟今日到咱朱家门上，有何贵干？”

我一边将小刀甩得飞起，一边笑着说道：

“也没什么，就是来跟三位打听个事儿。”

瘦高个顿时松了口气，笑容满面向我说道：

“兄弟想要打听什么事儿？都是江湖一脉，只要咱知道的，绝对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指间翻飞的小刀陡然停住，被我夹在两指之间。

我的目光扫过三人，小刀指着身侧的孩子们，冷冷一笑，道：

“我想向三位打听一下，这些孩子的来路，身上的残疾是怎么回事。”

瘦高个脸上的笑容陡然僵住，随后慢慢消失。

他缓缓说道：

“残疾都是天生的，至于来路，自然都是父母托付，我等带着乞讨谋生。”

我摇头说道：“你这话，我不相信。”

我话音刚落，矮胖子就对着我破口大骂：

“老子管你信不信！你他妈算什么东西？！”

瘦高个猛地回身，狠狠一巴掌甩在矮胖子的脸上，吼道：

“你他妈给老子闭嘴！”

然后，他又转过身，向我平静说道：

“不信，你可以问问孩子们。”

我看着他，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