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门关的大道多数是阴森可怖的，姜幽这八百年来，早就习惯了这条路。路的两边没有艳丽妖冶的花，只有一个挨一个的骷髅骨。

一望无际的迷雾，深不见底的幽暗，侵蚀着每一只进到鬼府的孤魂。

【果然跟传说中的一样，真可怕。】谢流云哪怕是被勒令噤声，可在断箭中也曾不安分。

姜幽伸手捏住了腰间的箭，无声回应。

这条路的中间有一个分界线，那就是判官阁。但在判官阁身后，它更是有着三条不一样的路，分别为阎王殿，鬼府大狱以及忘川河畔。

从判官亲自审判，到此人是否该去交由阎王，还是关入大狱，亦或是送入忘川投胎转世。

皆有鬼判一人审定。

“到了。”黑无常冷声停下脚步。余下三鬼也应声停下。

“接下来，姜使可要记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我会是那种漏斗嘴？”姜幽诧异的指了指自己，果然是酒灌的少了！

连黑白无常都开始告诫人了！

按照流程，第一个要见的，是鬼判。

“过得……真快啊。”殷五此刻已经了无笑意。

说罢，他便松开了白羽嫣的手。

黑白无常行动迅速，不出一刻便带着白羽嫣进了判阁。

先前一时间，白羽嫣看着空落落的手，呆滞了一秒，而后，似乎也如下定决心一般。

含着释然的笑意的踏进了鬼判阁。

如今，就变成了殷五呆愣在原地了。

她安慰的拍了拍殷五的肩膀。可还未等她开口。

便眼瞧着殷五从她的面前走进判阁。

“走吧。”

他的语气再也没了先前的轻挑。一如曾经在鬼府见的无数次一样，冷漠而疏离，恭敬而礼貌。

姜幽忽然才发觉，原来……这段路，是殷五结束人间游荡路上的最后一缕阳光。

鬼判如她所见，是一个古板的老头。

姜幽向来不喜欢跟他们打交道，其一是因为他们干涉太多，其二……是因为当初的姜幽根本瞧不上他们。

如今想来，姜幽倒是真的有那么一点点悔恨。没跟古板的老头子打好关系。

反倒是从姜幽进门到出门的那一刻都遭了鬼判的白眼。

依照惯例与流程，白羽嫣被鬼判下令重新投胎。她与殷五还有藏匿起来的谢流云一同围观。

黑白无常只是按照惯例听审。

但不知到底是不是鬼判故意，特意将此事交给了殷五来办。

“为什么不拒绝？”送亲近的人入忘川，是一件痛苦的事。姜幽一直都清楚。

就算她从来没有送过，但她也一直都知道，这件事既是对鬼的惩治。也是对斩断他们眷恋之情的最佳方式。

“我还没有接任，所以无权拒绝。”

殷五实话实说。

他与姜幽一同走出判阁，其实，从走进判阁的那一刹那，结果是什么他很清楚。

“看在你这么难过的份上，去你那，请我喝酒。”姜幽笑嘻嘻的一改此刻忧郁的氛围。黑白无常也早就离开去执行新的任务。

因而此刻，就只剩下他们二人与一直被姜幽封起来的谢流云。

“为什么是我请你？”如果不是此时此刻他需要安慰，他根本就不会跟姜幽同时站在判阁的大门前。

“因为你有酒啊？”姜幽还是有本事将殷五郎转回殷五本性的。

【加我一个。】谢流云的声响适时的出现。

她之所以没有被发现，还得多亏了姜幽掩藏。不然就凭借他们高深的功力……看出一只藏匿了千年的鬼，还不得闹翻了鬼府？

万一戳到阎王那里，姜幽翻身都难。

殷五欲哭无泪。哪怕是他收敛了本性，回归正道的脾气，也难以反驳姜幽的歪理。

……

醉时已是三竿。

鬼府有酒，与人间相同。

贪杯小鬼不在少数，在一众鬼府官差眼底更是爱酒如痴。当然，这都是不误正事的前提下，才会有小酌一杯呈现。

“我曾问师父，我可不可以不做鬼判。他却说……这个位子，本就是为了我而准备的。”他饮了一口酒，半梦半醒间倾吐而出。

“你的意思是……这是你的一道劫？”姜幽还是不解其意。

“说劫谈不上，说是考验才是真。”他自嘲一笑，目光看向了鬼府的天空。他们所在的位置，是鬼判阁的一处私宅，算是殷五的住处。

露天，席地，无光，无水……只有一处算不得豪横的棺材。

一望无际的暗黑色，不管是鬼府……还是鬼界。都是无法抵达光明的奢望。

“他准我七日假，不过是为了让我来渡这个考验罢了。”

“我与她之间，三世皆为泡影。悲剧收场……”

这下，姜幽坐不住了，原本靠在棺材上喝酒的她，这会儿酒也不喝了。就这么愣愣的盯着殷五自顾自的说起了曾经。

等等，不是吧？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三世情缘？”他总觉得自己好像漏了点什么？

“呃？我没跟你说吗？”

这下，姜幽是真的呆了。

“那你说吧。我听着。”她抱臂而观，等他坦白从宽。

“反正今日你若不说……我便用入境扇看你的回忆！”

“何必那么麻烦，我说还不行吗？”这酒真不愧是好酒，殷五这个流连花丛中的浪荡子竟然也会晕？或者说……他是在故意麻痹自己。

随后，殷五将她与白羽嫣的三世合盘托出，说与她听。

最终，姜幽的表情已经像是吃了只苍蝇一样难以表达。

就连被她束缚在腰间却一直听他们讲话的谢流云，都忍不住一脸嫌弃。

“所以，她的来生……没有我也许更好。”

“呸！你都负了她三世了，什么叫没有来生？你倒是推脱的一干二净？”她真想撸起袖子甩他两个打耳光。

“那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喝醉酒的殷五郎，跟殷五之间的脸皮厚度倒是不相上下。

“下辈子，白羽嫣的下辈子，你娶她。”

“这……不好吧？”他依旧顶着醉茫茫的眼神看着姜幽。

鬼判娶亲，天下大闻都没有这么离奇的。

“要不然换一个？”姜幽意有所指。殷五瞬间背脊发凉。“你娶我？”

殷五：“……那我还是娶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