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竹道却拍了拍陆凯肩膀:“兄弟,就当我什么都没说,有些事你不知道比知道要好。”
陆凯仍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禹德望却突然站起来,没好气地对陆凯说:“建国前闹过大饥荒,甚至出现‘易子而食’的情况,一些野史记载,说那啥处理得好就有一股香甜味,处理不好就泛酸……老弟呀,哥当初是被你拽着去吃什么鬼烧烤麂子肉……你现在知道这些被剔除下来的人体肌肉组织,都被史际怎么处理了吧?”
才说完话,禹德望又蹲下来,继续干呕。
陆凯愣了一下后,很快也蹲在地上干呕。
小吴忽然想到中午吃的烤肉,然后也开始反胃,紧随陆凯之后,也蹲在地上……
李竹道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十分无奈地一摊手:“这只是一个推论,不一定就是事实……虽然我没吃过史际的烧烤‘麂子’,但它和真正的麂子肉,肯定有区别吧,你们吃的时候,在味道上就一点儿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同?”
顿了顿,又道:“不过,他要是把那啥和麂子肉混在一起,弄个半真半假的‘麂子肉’,大概就真的很难区分……”
蹲在地上的三人干呕得更加厉害了。
据说,从此以后,陆凯和禹德望就改吃素了。
何友志肺都快气炸了。
从芒果园老板赵山河反馈的信息来看,海浪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就和史际住在芒果园,那么章保贵所谓的海浪想要熟悉一下芒果园的周边环境,然后同张建军互换外套,最后和章保贵一起出去走了一圈的这一节供词,也就毫无疑问是在胡说八道。
一个在芒果园住了十几年的人,会不熟悉芒果园的周边环境?
尸体经火化后就提取不到dna,油桶内壁上的油脂经提炼和技术检测后,也顶多只能确定其到底是人油还是其他的动物油脂,但这也需要时间。
为免夜长梦多,能在法定传讯时间内趁热打铁,或一举让章保贵主动承认自己的犯罪行为,当然是最优选择。由此,李竹道才会建议“诈一诈章保贵”。
何友志半真半假地“诈”开了章保贵的嘴,没想到得到的口供同样是个半真半假的“诈”。以诈得诈,倒也算“公平”。
但何友志咽不下这口气,认为自己阴沟里翻船,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
因此,再度提审章保贵时,何友志执意要亲自出马。
但当天章保贵被送往看守所,并已上了出城高速,到了第二日何友志公务缠身,只能到下午再抽空去一趟看守所,在去看守所之前,他又去找了一趟禹德望。
在此期间,有办案人员提审过章保贵,但他又开始胡言乱语瞎扯蛋,说海浪自己非得和张建军互换外套出门,他也不知道张建军在芒果园住了十几年,按理说应该对周边环境再也熟悉不过,却偏偏又要再出去走一趟,鬼知道海浪是不是有什么别的目的。
办案人员灵机一动,又要章保贵复述当时对何友志所做的口供,他居然也复述得一模一样,相差无几。这就只有两种可能性,要么他的口供就是事实,要么他提前就想好了怎样应对警方盘问,并背了腹稿。
但海浪要出门再熟悉周边环境一节实在不符合逻辑,章保贵声称其兴许有什么别的目的显然就是在信口胡诌。由此,大家都倾向于认为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李竹道认为,要证实章保贵的口供是否属实的办法很简单,就是找到并逮捕海浪,再对海浪进行审讯,看看二人的口供是否对得上。
这一点,章保贵也肯定心知肚明。
章保贵的口供如果是他提前背下来的腹稿,这就隐藏了一个前提,即章保贵本人根本就不担心自己的西洋镜会被海浪拆穿,他凭什么会这样笃定?
答案只有一个,海浪极可能已经成了死人,并且章保贵知道这一点。也只有这样,章保贵才敢放心大胆地事先编个故事来应对警方盘问,目的就是为他自己争取免于死刑。因为在他的故事中,他从头到尾都受到海浪胁迫,毫无疑问海浪才是主犯,他是被逼的。
还能确定的是,章保贵确实认识海浪,并且知道他手里有一把枪。要不然,海浪其人和伍刚丢失的警枪,他都没法凭空杜撰而来。
此外,在绑架张建军的这个“故事”中,海浪到底是不是主谋,或者究竟有没有参与其中,这些都不能确定。
原因如上所述:海浪在已经成了一个死人的假定条件下,章保贵的“故事”只要符合逻辑,就成了孤证,再结合“疑罪从无”的人性化考量,对他的判决就只会从轻量刑,他想逃避死刑的目的也就能达到。也就是说,海浪参与绑架有可能为真,也有可能就是章保贵的杜撰。
再来看海浪已经成为一个死人的假设。章保贵知道这一点,仅是听说还是亲眼目睹?或者有没有另一种可能,即海浪也是被章保贵亲手杀害的呢?
当大家对李竹道提出这样的分析和疑问都感到将信将疑时,用时一个通宵的禹德望在检验室里用证据支撑了他的部分观点。
禹德望听说何友志要撸起袖子亲自上阵审讯章保贵,便请何友志来一趟检验室,向他报告最新发现。
“张建军的骸骨没法还原了,这是肯定的。绝大部分都被烧成灰,就算是神仙也没法将骸骨还原成人体形态。”
“堰城的李竹道认为章保贵有可能把海浪也干掉了。我琢磨着,章保贵如果真这样干了,在处理海浪的尸体上,极可能会采取和处理张建军尸体一样的办法。”
“从他住的那个地方所做的痕迹检验结果来看,除了这一办法,章保贵应该也没用别的办法。”
“也就是说,如果对海浪也采取用火烧的办法毁尸灭迹,毫无疑问,章保贵会用到同一个油桶。事实上,除了那个油桶,也没有发现别的焚烧尸体的地方或工具。”
“换言之,章保贵有可能将两具尸体一前一后分开焚烧。从韩志强报警,到最后将章保贵带回警局,我们用时两天半,一个夜晚烧一具,足够章保贵将两具尸体处理掉。”
“既然用到同一个油桶,那么在清理前一具尸体的骨灰时,章保贵这个业余人士说不定就会有什么疏漏。”
“有些人体骨骼没法被烧成灰,兴许就会被落在油桶里,然后和第二具尸体继续被烧,最后却又被当成后一具尸体的骨灰一起被清理出来。这样一来,我们在骨灰中或许就会有一些另外的发现。”
“当然,也可能什么异常发现都不会有。但这种事谁知道呢,验证以后即便得不出什么结果,也总比啥都不干的强。”
然后,禹德望用小钳子拨了一下台上一个钢盆里的很多被烧得黑乎乎的牙齿:“我安排了两个人在骨灰里扒了一夜,把牙齿都找出来,一共34颗,比正常情况下人类最多只有32颗牙齿还多出两颗。”
何友志“呵”了一声:“也就是说,章保贵干掉海浪极可能就是事实。那章保贵交代的这袋骨灰,到底是张建军的还是海浪的?”
禹德望一摊手:“这没法确认。章保贵被你那么一诈,想给自己争取个死缓,这才编了个故事,还交代了这袋骨灰。至于真相到底是什么,这袋骨灰到底是谁,另一人的骨灰藏在哪里,只有他本人才知道。”
何友志点点头,沉默片刻后,话锋一转,问:“白莲寺呢,痕迹检验上有什么发现?”
禹德望苦着脸:“老何,光是芒果园后面的林子里挖出来的尸骨就有62具,我的人正在一具一具地提取dna,再试图和闻忠地下室采集到的11个dna图谱进行匹配,忙不过来了。”
“请你过来,除了向你汇报这34颗牙齿的事,还要向你请示抽调人员到我这里来的事。也不是我倚老卖老摆资格,非得让你一个支队长到我这儿来听汇报,实在是我这把老骨头走不开。”
“你也别和稀泥了,老说县级基层不容易,我这儿就不是基层?”
“要是不给我增加人手,白莲寺的痕迹检验结果,这一时半会儿真出不来,你扒了我身上这层皮也出不来。”
何友志不得不承诺会立即“照办”。
当日,禹德望将骨灰挖出来后,就带着两个人和李竹道三人又赶到白莲寺。
白莲寺位于山腰上。从当地的小山村到白莲寺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托国家村村通政策的福,警车能勉强上去。
一行人到达此地已是子夜时分。
当地派出所民警和村干部已在现场守候多时。
他们才走到门口,民警就指着地上的一个标记,说他到这里时就发现门口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老和尚,处于昏迷状态,但还有心跳和体温,所以就擅作主张,先组织人将他送去医院抢救。
进入寺庙后,发现院子正中还躺着一个人,头部有多处损伤,身下地面可见大量血迹,人已经死去多时。